天色微明,晨雾还未完全散去,陈最良就已经走在了前往梅花观的路上。他嘴里念念有词:“风吹不动顶垂丝,吟背春城出草迟。毕竟百年浑是梦,夜来风雨葬西施。”作为一个深受传统礼教熏陶的老学究,陈最良向来行事规矩、一板一眼,这次前往梅花观,是因为他一直感激杜太守的知遇之恩,所以主动承担起照看杜小姐坟茔的责任。昨天,他还和柳秀才约好了一起去坟上祭扫,此刻,他满心想着千万别迟到,脚下的步子愈发急促。
“岩扉不掩云长在,院径无媒草自深。”陈最良来到梅花观前,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皱起了眉头。往常紧闭的观门,今日竟大大敞开着,周围一片寂静,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带着几分疑惑,抬脚迈进观内。
走进大殿,他先是对着菩萨像恭敬地行了一礼,可抬起头来,却发现供桌上冷冷清清,既没有袅袅的香火,也没有明亮的烛火,显得格外凄凉。更让他惊讶的是,杜小姐的牌位竟然不见了!“这……这是怎么回事?”陈最良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却没有人回应他。
他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提高音量,喊道:“老姑姑!老姑姑!”叫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陈最良心想,难不成老姑姑出去了?那柳秀才呢?他又扯着嗓子喊:“柳朋友!柳先生!”可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陈最良在观内四处查看,这才发现,柳秀才的房间也是人去楼空,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行李什么的都不见了踪影。再看道姑的房间,同样如此,磬儿、锅儿、床席这些生活用品,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最良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疑惑,他的脑袋飞速运转,突然,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了!日前小道姑就有些奇怪的话,昨日我又听到屋里有女子的声音,这里面肯定有柳梦梅勾搭的事情!他们竟然一夜之间都跑了,真是没行止,没行止!”想到这里,陈最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一边摇头,一边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不过,陈最良也没有过多纠结此事,他心想,先去后园看看杜小姐的坟再说。于是,他迈着大步向后园走去。
后园里,杂草丛生,小径旁长满了厚厚的青苔,一看就知道许久没有人打理了。那些曾经精致的月榭风亭,如今也都破败不堪,门窗紧闭,显得格外冷清。陈最良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凄凉之感。他还记得当初杜小姐下葬的时候,这里虽然哀伤,却也庄重肃穆,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当时曾此葬金钗。”陈最良喃喃自语着,朝着杜小姐的坟墓走去。可当他走到近前,却惊得瞪大了眼睛,差点叫出声来。“呀,这……这怎么可能?”他看到,原本高高隆起的坟墓,如今竟然平了下去,就好像这里从来没有埋葬过人一样。“缘何不见坟儿在?敢是狐兔穿空倒塌来?”陈最良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查看周围的情况。他发现,旁边的太湖石只是稍微挪动了一点位置,梅树也依旧挺立在那里,可坟墓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小姐坟被劫了也!”陈最良终于忍不住,放声惊呼起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在寂静的后园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小姐,天呵!是什么发冢无情短幸材?”陈最良满脸悲戚,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数落着盗墓贼的可恶。“他有多少金珠葬在打眼来。小姐,你若早有人家,也搬回去了。则为玉镜台无分照泉台。好孤哉!怕蛇钻骨,树穿骸,不堤防这灾。”陈最良越想越伤心,他想到杜小姐生前的美丽和温柔,如今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突然,陈最良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知道了,柳梦梅是岭南人,听说那里的人惯会劫坟。他肯定是将棺材放在附近,截了一角为记,想以此要挟,让人出钱取赎。这贼心思,无非是想着杜老先生得知后,定会来赎。哼,想那棺材,必定就埋在这左近。”想到这里,陈最良站起身来,开始在周围仔细寻找起来。
他拨开草丛,四处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终于,他在一处草丛里发现了一块朱漆板头,还有一颗大锈钉。“咳呀,这草窝里不是朱漆板头?这不是大锈钉?”陈最良激动地叫了起来,他连忙动手,想要把埋在下面的东西挖出来。
随着挖掘的深入,陈最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他终于把下面的东西挖出来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杜小姐的尸骨。“天,小姐骨殖丢在那里?”陈最良心急如焚,他站起身来,四处张望。突然,他发现池塘里漂浮着一片棺材板。“是了,小姐尸骨抛在池里去了。狠心的贼也!”陈最良愤怒地挥舞着拳头,他怎么也想不到,盗墓贼竟然如此残忍,将杜小姐的尸骨抛入池塘。
“问天天,你怎把他昆池碎劫无余在?又不欠观音锁骨连环债,怎丢他水月魂骸?乱红衣暗泣莲腮,似黑月重抛业海。”陈最良望着池塘,痛心疾首地哭诉着。他觉得,上天对杜小姐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待车干池水,捞起他骨殖来。怕浪淘沙碎玉难分派。到不如当初水葬无猜。贼眼脑生来毒害,那些个怜香惜玉,致命图财!”陈最良越说越激动,他恨不得立刻将盗墓贼抓住,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冷静下来后,陈最良想起了先师的教诲:“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典守者不得辞其责。”他觉得自己作为杜小姐坟茔的照看者,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难辞其咎。于是,他决定先去南安府报案,让官府缉拿盗墓贼。然后,再星夜赶往淮扬,将此事告知杜老先生。
“石虔婆他古弄里金珠曾见来。柳梦梅,他做得个破周书汲冢才。小姐呵,你道他为什么向金盖银墙做打家贼?”陈最良一边说着,一边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梅花观。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落寞,可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他一定要为杜小姐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