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中,将人世间分为三界。
天界:充满清气,是神仙和圣人所在的界域,是俗人所无法高攀的神圣世界。
人界:有清有浊,有男有女,有乐有愁,有昼有夜,谓人世界。指的是人所生活的界域。
地界:充满浊气,有十八层地狱,掌管世间生死,因果报应。人死其魂进入幽冥,受阴神考察,别其善恶,所谓收形骸,考其魂神。
……
天界已经很久没有上神飞升了。
这天,沉寂已久的天庭终于又降下了一道天劫。
这次天劫降给了一位将军。
将军是大将,手上沾了不少鲜血。
那一天,国破了,将军坚守战场,至死不肯退却半步。
然而,国要破,又岂是凭一人之力能够改变的。
人心已经散了,将军终于战死沙场。
敌军破了城门,正待要将将军尸首吊起示众时,一道天雷落了下来,劈坏了城楼,死了一片的人,一代煞神就此诞生。
人间换了新的国君,颁布了一系列益国利民的法则,神界迎来了神君,一切似乎都有非常好的景象。
天界帝君似乎很看好这位新神,大手一挥批了地方,一群工匠呼哧哈黑埋头苦干,没几天,一座美轮美奂的宫邸落成了。
引得一众神官的羡慕嫉妒,后来才知道,帝君之所以对这位新神这么好,完全是为了“补偿”。
对,就是补偿。
“离言啊,”帝君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忘记自己的权利和地位。
他的脸上挂着标准的“狼外公”的笑容,手里拿着笔,不沾墨,就在手上转着。
神离莫名其妙,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你也知道啊,咱们天界与地界也是有业务往来的,现在这个位置空缺,你看看,能不能……”帝君极没有形象的挑了挑眉,意思是“你懂的。”
离言瞬间懂了帝君的意思。
古往今来,天界与地府有着严格的界限划分。
就连民间都流传着“天界清,地界浊”的说法。
几乎所有的神官都觉得,地府是污浊的,与自己的身份不符,所以几乎没有任何一个神官愿意与地府打交道。
帝君之所以对离言这么好,也是欺负他是个新飞升的神官,所以将这谁都不愿意做的工作交给了他。
“我知道了,”离言微微一笑,云淡风轻:“我会去找现在负责的神官,交接文案的。”
“不用,”帝君十分亲民的摆摆手:“那啥,人数有点多,我会通知他们去找你的,你回去等着就行了。”
“好的,”离言点点头,行了个礼,果真就回自己的府邸乖乖等着去了。
“对了,离言,”帝君又叫住了他:“那啥,人数可能有点多,你这几天别乱跑啊。”
……
离言只以为“人数多”也就三五位,最多不会超过十几位,毕竟这个职位神官们都不怎么喜欢,人数自然也会换的勤一些。
帝君的效率还是很高的,离言刚刚回到府邸,就有神官抱了卷宗去找他了。
陆陆续续,一连三天才将所有的卷宗给交接完。
几乎整个天庭五分之四的神官都来了,离言总算知道了“人数多”是怎么知道多法。
几乎每一个神官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里面包含着一丝丝的怜悯,一丝丝的幸灾乐祸。
司命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平常最喜欢看一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经常一个人坐在桃花树下看书,看到感人处就唉声叹气的抹眼泪。
此刻正坐在书桌对面唉声叹气的看着他:“地府这个档口几乎没有神官愿意接受,你啊,估计是被帝君那个老狐狸给骗了。”
离言兀自一笑,收拾着被堆得乱糟糟的书桌。
司命今天却好像非常有时间,坐在他书桌旁,拿着本话本子也不知道是在看还是不在看。
“我是自愿的,”离言在一堆文案中坐下来,一点一点整理:“反正啊,我在这天庭也没有什么事,出去长长见识也不错嘛。”
“哎,”司命抚了抚额头:“真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聪明。”
“你下去之后,这府邸也就不能住了吧?不如借给我啊?”
“司命大人可不缺住的地方啊,”离言微微一笑:“不过若是司命大人愿意帮我看管打理的话我还是很开心的。”
司命有种掉进坑里的感觉,默默收了自己的话本子,骑着自己的小青牛慢慢的离开了。
背影看起来孤孤单单的,又多了几丝哀愁的意味。
……
离言第二天就离开了天界。
交给他的文案有很多,却有很多都是重复的,离言连夜整理出来,第二天夹带着整理出来的文案,去了地府。
冥王神离给他安排了住处,派了负责与天庭联系的先天鬼。
与天界一样,地府也没有人喜欢与天庭打交道。
天庭觉得地府污浊,而地府则觉得天庭假清高,与他们打交道太累了,因此也只能欺负欺负“新人”。
派来的先天鬼叫千魅,是个女鬼,面容苍白,长发及腰。
地府最鲜艳的色彩就是黄泉八百里的那一片曼珠沙华。
离言见过那片花海。
地府与天庭的区别,天庭每日都是五光十色,入眼皆富丽堂皇。
而地府的色彩都是沉闷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入眼皆是如此。
于离言而言,这里并不沉闷,也不会使他感觉到压抑,只会让人感觉到平静。
他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神君。
离言去过十八层地狱,见过最阴暗的惨状。
但那里只是羁押惩罚恶鬼的地方,在平常鬼魂们生活的地方,是一片素色,不沉闷,只是没有那么鲜艳。
最鲜艳颜色在最外围,八百里黄泉,曼珠沙华红似火,护送每一个亡魂过黄泉,渡忘川。
离言自以为见过整个冥界最鲜艳的色彩,然而看到这个女鬼,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
“你好,”女鬼不像是其他人一般,衣服颜色十分朴素,放眼望去,估计整个地府也只能找到她一个爱穿红衣服的女鬼。
“我是负责与天界联络的先天鬼,我叫千魅。”
与一身红衣不搭的是,千魅的性格似乎有些腼腆,有些不善言语,仅仅几句话,苍白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一丝丝的红晕。
“我叫离言,”离言接过她手中厚厚的文案,放在桌子上。
“我们,可能要住在一起了。”千魅手中不自然的收拾着桌子。
“我知道,”离言微微一笑,如和煦春风:“为了方便联络,肯定是要住在同一个地方,所以地府才会特意留这样一座府邸,房间都空着,你随便选。”
千魅点点头,将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了洁白的手臂,和离言一起收拾着乱糟糟的文案书桌。
……
做通冥官还是有好处的,离言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耗。
千魅喜欢花,冥界却没有花。
黄泉中唯一的风景,只有那一片片的曼珠沙华。
千魅每天都会偷空去摘几支回来,养在文案旁,满室都是曼珠沙华那奇异的幽香。
“听说,喝了孟婆汤的鬼魂,只要闻了曼珠沙华的香味,就会记起前世的记忆,”千魅手指沾着清水,弹到花瓣上,细长的花瓣沾了水越发鲜艳了。
离言支着下巴看着她,眉眼都带着笑意。
“你还记得前世的事吗?”千魅的长发挽起,几缕头发垂在脸侧,她的发间别了一朵开的正艳的曼珠沙华,与一身红衣遥相呼应。
一颦一笑间,柔和中又有着一丝妩媚。
她微微一笑,落在离言的眼中,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记得,”他的神色愈发温柔:“我有很多故事,你想听吗?我可以给你讲。”
“要听,”千魅在他旁边坐下,身旁的茶盏冒着氤氲的热气。
“故事很长,你会听烦的。”离言有心逗她。
“不会,”千魅支着下巴:“在地府设,没有人愿意给我讲故事的。”
她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愁绪,失落而又坦然,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了。
离言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桌子,似乎是在很认真的思考着什么:“你,想听什么?”
“从头开始讲吧,一点也不要落下,”千魅认真的看着他:“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
离言是个孤儿,无父无母。
很小的时候,他的家乡遭遇战乱,死了一片人,还不到十岁的离言跟着一群乡亲背井离乡,四处讨生活。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来到了一个大都城,都城很繁华,比他们的乡下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离言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的都城,在他眼里,大概天上的神殿也不过如此了吧?
都城外搭着简易的棚子,四处都是狼藉,仅仅一门之隔,却仿佛是人间与地狱两个世界。
城外有一位老将军,带着军队保护着都城,同时也为了防止灾民暴动。
将军年过花甲,心地仁慈,年轻时候一把长刀大杀四方。
然而年龄上去了,心也渐渐地软了下来。
灾民中有不少孩子,渐渐的跟将军混熟了。
将军经常带些糖果点心,坐在树下和孩子们一起吃,孩子们围着将军团团坐着,吃着点心,听着故事,叫他白胡子爷爷。
离言总是缩在角落里,不争不抢,安静的听故事,盯着将军的眼睛亮闪闪的。
久而久之,将军注意到了这个孩子。
“孩子,”将军又一次给孩子们讲完了故事,打发孩子们去旁边玩,自己坐到了离言旁边:“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啊?”
离言盯着他腰间的长剑,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李岩。”
将军拿出点心来给他吃,李岩脏兮兮的手在身上使劲擦了擦,捏了一块小口的吃着。
“将军,”离言吃完点心,一双眼睛紧盯着将军的脸。
将军面容威严,却丝毫没有吓到面前的小孩子。
“我想参军。”
将军严肃起来,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男孩,心里吃不准他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为什么?”
“杀狼!”李岩的眼中冒着火,咬牙切齿中带着哽咽。
“杀狼!”将军被他的眼神震撼到了。
“我的家乡,被烧光了,家里人都死了,”李岩恶狠狠的抹了把眼睛,眼里蓄着泪水,却咬着牙不让它流出来。
“娘说,那些都是狼,是豺狼,要打死的。”
“好,”将军捋着胡子:“你好好想想,想好了,我就带你走。”
“我想好了,”李岩点头。
“好!很好!”将军一连说了好几个好,伸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伸手挡住了他的脸:“我知道你心里有火,家里遭了祸,心里不好受,哭一场吧,跟我走了之后,你就不能再掉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