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缘怔了怔，软了胳膊，趴到人背上，紧紧相贴，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两人都在为和自己相贴的身体而感到不可思议。
直到好一会后，秦沛明闷在被子里，弱弱的开口：“……我要没气了。”
宋缘伸手把他脸搬出来，轻轻吹了几口气。
夏末的雨水格外的多，一到下午就开始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吵的人心烦。
秦沛明坐在办公室，翻看着樾汇福利院的资料。
他在一页人员资料上停留了很久。
那是福利院的副院长，叫唐筠野，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秦沛明隐约有点影响，长的慈眉善目的，对孩子们特别有耐心。
平平无奇的初中高中大专学校，平平无奇的长相。
秦沛明把这个名字在心里过了好几遍，唐筠野，不像是这个年纪这个成长环境的人会用的名字，比起福利院的其他工作人员也没有任何长处。
秦沛明把所有资料看过后，叫了林凡进来，吩咐着重调查这个人。
天黑之后雨越来越大，地面上积水奔涌，地势低一些的老区已经没过脚面了。
弗沛大厦b座后边有一个小小的后厅，暖黄的灯光在夜里显的格外温柔。宋缘和林凡站在门外的墙角，越吵越大声。
“……他现在这样很危险，这两天要不是一直在吃药，根本控制不住，再拖下去后面都需要住院了。”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很了解他，他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病，肯定会懒的治疗直接摆烂，然后把一切都怪给生病，更加肆无忌惮的胡思乱想。”
“那以后再出个什么事情呢？他已经在调查福利院那边了，万一再受个刺激，到时候就不是主动接受治疗那么简单了，医生说的你没听见吗？甚至可能需要把人绑在医院里才能介入治疗。”
“不会到那一步的，我在呢，你放心。”
“你在有什么用？前两天不还是要靠吃药吗？”
“所以福利院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就不能不管了直接回淞沪吗？”
“那你跟他说啊，你看他同不同意。谁知道那边怎么回事，消息严的什么都查不到。”
宋缘无话可说了，烦躁的叹了口气，林凡兜里的手机叮了一声，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有些诧异的转头。
几米外，秦沛明双手抱胸倚靠在一根水泥杆上，大楼的灯光照的他面色惨白，没有丝毫波动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什么突然出现的恶鬼，不知道在这里狩猎了多久。
严叁站在旁边，撑着一把黑伞，伞和杆子不能完全贴合，因此秦沛明靠在杆子那一侧的衬衫袖子已经湿透了。
转过头的两人同时呆了。他们之前有一根柱子遮挡视线，因此谁也没有看见侧面几步外的秦沛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大雨遮挡了夜晚的所有脚步声。
宋缘着急忙慌的冒雨跑过去，匆匆的叫了声哥。
秦沛明嗯了一声，抬手抚去他脸上的雨滴，又从严叁那里拿过自己的外套，搭在宋缘身上。
四目匆匆相对又分开，谁也没说话。
用纸巾擦干净宋缘脸上和胳膊上的水迹后，秦沛明自己撑起一把伞，罩着他和宋缘，严叁这才去找林凡。
“回家吧。”他语气神色平淡，好像刚刚只是听到了什么事不关己的八卦。
“哥，你听我解释。”宋缘有些慌张，他最怕看见秦沛明这幅淡淡的样子了。
“嗯，好，你解释吧。”秦沛明跟着他，站定在路边。
宋缘卡了卡壳，一时间没说出话。
“你不是要解释吗？说话啊。”秦沛明疑道，好莫名其妙一人。
宋缘说不出来话，慌的手都攥紧了。秦沛明叹了口气，把手塞进他手心，说走吧。
“我们……能不能，回淞沪啊？”上了车，宋缘很小声的祈求道。
“嗯，能，过两天吧，等我去一趟福利院那边。”
“不要，不要去好不好啊哥。”
“不去？不去下次给谁收尸？给我？”秦沛明一边擦袖子一边不以为意道。
“怎么会！”宋缘一下子急了：“不要这样说，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家里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也就差个我了。”
“闭嘴！”宋缘直接上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秦沛明打掉他的手，躇眉道：“小孩子家家的，成天要死要活什么？”
“你又骗我！”宋缘气的要命：“你上次还说不想失去我，要跟我好好过，这会又反悔了，又要把我丢下。”
“只要我活着，肯定会和你好好过。”秦沛明语气真挚：“但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是命中注定的，不是我想长命百岁我就真的可以长命百岁的。”
宋缘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来了，你又来这套！你这个死骗子，除了骗人就是花式骗人，没有一点信用可言！”
“那你要我怎么样？”秦沛明不太明白他在生气什么。
“我要你又长命百岁又跟我好好过。”宋缘急匆匆的拽着他胳膊：“求你了哥，我到底要怎样才可以啊，你说我到底怎么做才能把你一直留住？”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秦沛明被他晃的头晕：“你还年轻，还有很多很多日子，就算我不在了……”
“啊！”宋缘大喊了一声，气的快要疯了：“我真的要被你气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又绕回了这句话，从头到尾你都是在骗我，在哄我，我干什么说什么你都不听，你只自顾自的这样想，明明过了这么久了说过那么多别的话了，你为什么又回到这句话上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啊！你就是非要骗我是不是，你这个人油盐不进铁石心肠，你以前天天抱怨付阿姨油盐不进什么都不听，你现在为什么也这样！”
秦沛明被他吼懵了，似乎第一次见宋缘生气成这个样子，一时间有些宕机。
不是这样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想过好好过，但是现实不给我这个机会，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只是又想通了一些什么而已。
不管活的好不好，不管跟宋缘过的怎么样，反正几十年后，他总会死，既然结局都一样，那为什么还要在乎过程呢？反正结局迟早都会来。
更何况他这样的天煞孤星，靠近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他何必再连累别人呢？
秦沛明没敢把自己所想说出来，他抬手顺着宋缘的背，想让这人情绪平静一些，不要过于波动。
“还拍什么拍？顺什么气？我现在就不想活了，不要气了。”宋缘眼底通红，说话已经无法控制音量：“秦沛明，我太讨厌你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人，我就算现在死了我都要死不瞑目，我再也不想听见你说话了。”
宋缘说完，转身下了车，走进雨里，车门被用力关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秦沛明有些无措的坐在那里。
他好像真的陷入循环了，为什么又开始想以前的那些想法？这不是毫无长进吗？
怎么会这样？秦沛明慌神了几秒，开始在车里翻翻找找。
那个药呢？那个白色药片呢？林凡藏在哪里了？
宋缘气的有些反胃，雨太大了，他又走回了刚刚的门口，看到严叁和林凡还没有走。
“你怎么了？”林凡问。
“我要气死了，气死了！”宋缘在大门口来回踱步，一幅要背过气了的样子，“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可理喻的人？我真的要气疯了。”
林凡了然道：“没事，习惯就好。”
严叁也宽慰他：“莫气莫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秦沛明独自在车里坐了一会，有些茫然。
他也是有改进的，起码他对宋缘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只不过宋缘看起来不太喜欢听的样子。
好吧，年轻人就是这样的。
秦沛明认命的下车打伞，走回去找宋缘。
这回他一过去，就被看见了。宋缘头一扭就进了大厅，坐到沙发上不看他。
秦沛明追过去坐到旁边拉拉他的袖口：“别生气了宝贝，咱们回家吧好不好？”
“不好。”宋缘拒不回头。
“我再也不说话了，我把嘴巴缝上，不信你检查检查。”秦沛明把手放到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
宋缘眯开一只眼看了看他，哼了一声又不说话了，结果好一会，身后都没有动静。他转过头，看见秦沛明可怜兮兮的倚在靠背上，近期消瘦了一大圈的脸颊都有些凹陷了，整个人困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服了，走吧走吧，回家。”宋缘彻底被他气服了。
秦沛明乖巧点头：“嗯，好，宝贝真好。”
“我不好，我快没气了。”
秦沛明又探头在人嘴角凑了凑，才一幅放下心来的样子，“嗯，还有呢，别自己吓自己。”
宋缘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很多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