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就说了啊，”谷天雨眨巴眼，“我们只是单纯过来调查真相的。”
看出男人眼里闪过犹豫，沈维顺势问道:“您似乎还有话要说?”
“没了......没了......”男人垂头，脖颈扭着，似暗自呢喃，又似来人的回应。
“那究竟是什么意外......”季未眠翻找着新闻，手越在屏幕上滑动，她的眉头越是锁紧。
“怎么了?”沈维侧过头。
“不对......”季未眠抬起头，“不对......为什么网页里刷不到这里发生了何种事故?”
“什么?”谷天雨也觉疑惑，跟着探过了头。
“你们看这条，”季未眠手指戳着屏幕，“属于官方报道，里面只提到北城区阳光花园项目因意外事故，而被迫中断工程，天盛集团表示，后续将择日重新启动，力求建立起一座充满爱与希望的新城市。”
“啊?这就结束了?”谷天雨上下扒拉着文章，“大家伙儿都能看出来是有意隐瞒了某些东西吧?”
“但为什么没听人提起过......”季未眠说，“我以为我们之前看到的新闻本来就是不完整的，没想到是不可言说的事故。”
“也许是因为时间线拉太长了吧。”沈维分析道，“第一次意外应当是十年前发生的，第二次则是五年前，那段时期或许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不过时间一久，”沈维耸肩，“那种徒有其表的义愤填膺自然也就散去了。”
“啊......”谷天雨点头，“难怪大叔会说，来这里的人太多了，因为第三次开工，那些旧事又被翻出来了，所以媒体才会趋之若鹜。”
“所以，这一次开工会再次发生意外吗？”季未眠忽然想到。
“听起来好像一个诅咒啊......”谷天雨一阵寒颤，搓了搓胳膊。
“没法确定。”沈维说，“目前没有足够的证据去支撑这样一个意外会发生的假设。”
“可是，意外之所以叫意外，”谷天雨说，“不就是因为无法预料么？”
“其间或许真的存在着某种因素，作为事故发生的直接或间接诱因。”季未眠也补充道，“意外或许难以预料，但我们可以尽可能地去破除这种诱因，来减少它发生的可能性。”
“啧，你们说得好严肃啊......”谷天雨慨然，“再去问问大叔吧，他应该还知道什么。”
待三人回过头，才发现残垣上早已不见大叔的身影。
“哎?”季未眠眼神四处瞟着，“大叔去哪了呀?”
“等等!”谷天雨也猛然一惊，“冯晟也不见了......”
“这家伙......跑哪去了?”沈维咬咬牙。
“可能觉得无聊，回去了?”季未眠猜测。
“应该不会吧，”谷天雨面露担忧，“他衣服还在我这儿呢，不行，我得去找找......”
腿迈出，不知该落哪个方向，乍然间，头顶拂过一阵凉气，像是某种呼唤，心底幡然一动，他便爬上废墟。一手撑住残垣，腿往后蹬着石板，借力跃进了烂尾楼里。
“蠢货!”沈维跑上前，伸出的手只扒到那件披在身上的黑色风衣，“谷天雨，你赶紧给我出来，烂尾楼里面很危险的!”
“没事儿——”谷天雨在里边喊着话，“我看着这儿挺安全的，我在里边找，你们在外边找好了。”
“危险是光眼睛看就能躲掉的吗？”沈维随即也爬上残垣，准备钻进去。
“等一下。”季未眠拉住沈维的衣角，“那不是冯晟吗？”
“在哪?”沈维回头，就见冯晟从左边的墙面走了出来。
“你们这是?”冯晟看着沈维的姿势。
“你这家伙跑哪去了?”沈维板着脸，“小雨以为你进烂尾楼里了，自己也跟着闯进去了。”
“谷天雨——”季未眠对着墙缝唤道，“冯晟在外边，你快出来——”
空荡楼层里，陡然间，只有横穿过的风在呼啸。
“我......”沈维才开口，就被冯晟打断了，“我进去找他。”
跃上残垣，冯晟回过头:“你们两离这里远一点，我刚才四处寻了一遍，不太妙。”
“什么意思?”沈维问道。
“有人在这里设了阵法。”冯晟表情严肃，“阵里有鬼。”
说完，冯晟身形如一缕黑烟，往下一倾，迅速地钻了进去。
“那我更得进去了。”沈维又要爬上去，却被季未眠一把拉了回来。
“你要拦我？”沈维眼里疑惑。
季未眠并未看向沈维，她警惕地盯着右上方的窗户，黑洞洞一片，一点光线见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周围忽然冒出了不好的气息......”季未眠喃喃。
被框住的黑色似在蠕动，风掀过，飘起的沙粒便如枚枚眼珠翻滚起来，定定地揪住季未眠的目光。
“你看见什么了?”沈维泄力，随着季未眠的步子往后退。
“我看不见它......”季未眠声线颤颤，“但它能看见我们......我感受到了它的凝视......”
原本谨慎踱着的步子，猛然间，季未眠忽然施大力气扯住沈维，提高音量:“跑起来——”
步子比呼喊先一步动作，话音才起，右上方的黑框里顿时滚出一根圆柱，以不寻常的速度轰然坠向地面。
轰隆——
地面震动，荡开闷响，灰尘掀起却不沉于地，而是继续高扬，被风携进黑色框中，徒留破裂的石柱盛气凌人的横在两人眼前。
季未眠胸腔剧烈鼓动，心有余悸地喘着气。沈维也呆愣着坐在地上，眼睛被震慑得瞪大，泛起惊恐的情绪。
极近的距离，让两人本能地又往后缩着，直到楼盘的阴影不再盖住他们的身影。
“差一点......”沈维紧盯那截石柱，“差一点我们就被砸到了。”
“是......要是冯晟没来提醒，我没警觉，”季未眠紧张地咽下口水，“我们或许就真的被困在那了。”
“那小雨他们......”沈维满面愁容，又要走近残垣处。
“别靠近了。”季未眠拉住沈维，紧盯前方，“黑框里的空气还在蠕动，只怕我们再上前，又会有其它危险。”
“那要怎么办?”在外人眼里向来聪慧的沈维，此时愣在原地，眼神焦急地在残垣处扫动，企图想出什么应对方法。然而，除了焦灼，除了忧虑，除了目光紧盯，他没有任何办法。
“先别急。”季未眠看出了沈维的自我动摇，“有冯晟在，况且谷天雨也很机灵，他们应该能平安出来。我们先在外边看看，有什么方法能破阵。”
“可我......”沈维显得异常地落魄，往日的孤高形象不复存在，“面对那些东西，我能做什么......”
“这还是我认识的沉着冷静，在竞赛场上叱咤风云的那个沈维吗？”季未眠笑着说，“阵法也是根据此地的风水来摆的，风水也并不全是玄学，自然也需要精密的计算。”
“这样么......”沈维把头抬起，苦涩笑笑。
“真是这样。”季未眠招了招手，也不管他是否还沉浸在自我否定情节中，拉着他就往前去，“走吧，我们先离远一点勘测一下地形。”
残垣深处，谷天雨用手机打着灯，粘腻的空气似乎会说话，流淌着，缓慢而无声息地牵引着他踱步而行，无意识地沿一方向而走。
楼盘里十分宽阔，可不知为何，墙面的窗似被严实封住了一般，不见零星光点。
“好黑啊......”谷天雨不住嘟囔。
周围也分外安静，高处水滴下坠的嘀嗒声，步子落入湿泥的噗噜声，连同他轻缓的呼吸声，皆清晰可闻。
虽空旷，谷天雨仍隐约觉得身躯难以舒展开，有如丝网将他裹住一般。
“冯晟——”谷天雨高声唤了一道。
不见回应。
“冯晟——”谷天雨又唤了一声。
此刻，他才发现异样，不见回应，也不闻回音。
“不对......这里已经不是楼盘里了。”谷天雨终于反应过来，即刻掉头原路返回。
忽而，一声尖叫刺破死寂，森冷的气息卷卷袭来，谷天雨毫无防备，被激得一阵头晕目眩。
再回过神，已然失去了方向。
“去死......去死......”
哀嚎猛然间遍地而起，荡在空气里，一股携着深深怨恨的悲切。
“你们都该死......”
“该死......”
不好，是怨魂!
谷天雨迅速打开布包，取出黄色符纸，捏在身前，步子往前缓缓挪着。
在闷沉的环境里，一袭冷风突来，谷天雨并不侧身，感知到风向，手间符纸即刻飞出，与冲来的怨魂正正相撞。
金色火星飞溅，黑团散开，沙粒般浮在空中，随即化形一缕尖刀又要刺来。
谷天雨后退，脚跟碰到石座，旋即作出反应，脚蹬上斜着的石块，后坐力将整个身躯抛起，堪堪躲开黑影的冲击，他落定在黑影后方，又扔出一张符纸。
“东震西兑，南离北坎。开天门，闭地户......”谷天雨念咒间隙，一扇金光显出，倒如钟鼎，重重压下，把黑影给罩住。
然喘息不过片刻，泥沙间响起簌簌如蛇蜿蜒爬行的动静，低头望去，细流黑影四面涌来，欲将把他裹住。
没带桃木剑，谷天雨只能掏出一把糯米，往前洒出一条狭径，寻路顺势跑出包围。
噼里啪啦，糯米很快被黑影匍匐，冒起了黑烟，拥挤而粘稠的空间于是更黑沉，也更燥闷了。
谷天雨并不回头，手机的灯光晃出三两伫立的石柱，他一面跑，一面侧身或跳跃灵活避开。没有光线指引，黑影长得也似乎没有尽头，他只能不间断地往前跑着。
“救救我......”
冗杂的怨咒声里夹杂稀薄的恳求，然谷天雨跑得急促，起伏的喘气把它给掩了过去，由此也只是一缕薄凉的风息滞在他身后。
又遇一石柱，谷天雨侧身准备躲开，一只手忽然探出，把他拉了过去，身躯于是被紧紧拥住。
正准备挣脱开来，声音伴着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响起:
“小谷，是我。”
“冯晟?”谷天雨松下手中力道，任由冯晟拥住自己，他偏过头，对上那双黑里闪着的眼睛，“太好了，找到你了。”
一声轻笑，热气扫过谷天雨的侧脸，痒酥酥，热乎乎的。
“是我找到你了。”冯晟说着把手默默地垂了下去，谷天雨却还是趴在他胸口处。
“什么？”谷天雨刚才发了一瞬的懵，他抬头搓了搓脸。
“出去再细说吧。”冯晟侧目，话语渐而冷下来，“它们追过来了。”
“接着往前走吧。”谷天雨从冯晟怀里退出，“这里似乎是个阵。”
“我刚刚是从你来的方向过来的。”冯晟说，“这里不仅有阵，我们似乎遇到鬼打墙了。”
“难怪，我说怎么一直跑不到尽头......”谷天雨恍然大悟，他从怀里取出八卦盘，“天池里有指南针，它可以指正我们的方向，不至于走偏。”
“好，”冯晟点头，“你走前面，我在后面警惕它们的踪迹。”
八卦盘平稳放于胸前，天池内的指针剧烈抖动一番，渐停，谷天雨稍微侧身，准备往南边走去。
“我们走南边。”谷天雨说，“大门应该在这个方向。”
“应该不是。”冯晟提醒道，“这栋屋子不符合坐北朝南的走向，你忘了铁轨是朝向哪边的了么？”
“啊......我们就是从废弃隧道那边直直走过来的。”冯晟每次的提示都恰到好处，十分契合谷天雨这种大大咧咧的鲁莽性格。
“洞口正对着这栋楼，是为枪煞。”谷天雨说，“在动工之前，他们肯定也注意到了这么明显的一个煞形，既然洞口没有被封住的话，那么就是门的朝向改动了......那我们走北边。”
顺北边走着，身后渐起一阵沙沙动静。
“它们似乎一直在跟着我们......”冯晟说，“你先走，我殿后。”
谷天雨没答话，手往后一把拉起冯晟的手，带着他跑了起来。
“别老想着单打独斗，你现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