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沙哑且焦躁的声音里伴着一口长舒,“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冯晟?”谷天雨的视线渐清澈,如先前一般显出冯晟的脸。
“嗯,我在。”冯晟的手从一直紧攥的谷天雨手心缓缓抽离,他从地上起身,“我去给你拿块薄毯子。”
毯子覆拥住谷天雨,他缩起脖子,眼睛眨巴着,瞥到冯晟的手背还隐约泛着红,“我......一直拉着你么?”
“也不是,大概就一会儿,”冯晟搓了搓红痕,“做噩梦了么?刚才听见你依稀叫着爷爷。”
“也不算,就是梦到我爷爷了,有点舍不得......”谷天雨的手摸上脖子,上边缠了一圈纱布,垂下手,左手上也裹了一层纱布,“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记得了么?”冯晟的眉头蹙起,“你被一只煞鬼袭击,然后昏倒在地了。”
“我记得。”谷天雨说,“那只煞鬼现在在哪里?”
“在我赶来的时候,他趁机逃跑了。”冯晟蹲坐在地,手轻轻攀上谷天雨的手臂,指尖点着纱布翘起来的线条,“抱歉,我来晚了......”
“他跑了么......”沉吟一瞬,谷天雨身子猛一下直起,手急忙往胸口处摸着,“对了,八卦盘呢?”
“你先别激动。”冯晟扶着谷天雨的肩膀,从自己怀里掏出八卦盘,“在我这儿。”
谷天雨接过八卦盘,紧紧捂在胸口,长叹一口气:“谢谢。”
“你当时浑身是血,八卦盘被扔在了地上。”冯晟说,“我一时半会儿唤不醒你,就先帮你处理了伤口,又喂了些药,然后等你清醒过来。”
“这样吗......幸亏有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在地上躺到几时。”谷天雨垂眸,手摩挲着铜黄色的八卦盘,“那我睡了多久?”
“一夜。”冯晟扭头望向窗外,“现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你也守了我一夜么?”谷天雨呐呐问道。
冯晟轻轻地嗯了一声:“你没醒,我不敢走开......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谷天雨摇摇头。抬头,就见冯晟面色凝重,双目陷在深深的黑里,竟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然冯晟的视线并未停在谷天雨脸上,而是倾斜过去,应当停在了他身后的窗户上。
“怎么?”谷天雨跟着也要转过头,却被冯晟一把按住。
“别回头。”冯晟的语气忽然冷下来,“又有脏东西跟过来了。”
“我下去拿符纸——”话语间,谷天雨作势就要起身,冯晟再次拦住他,摇了摇头。
“我去。”说罢,冯晟把谷天雨的手塞进毯子里,手心捂上他的额头,阖了天眼,起身就往窗户走去。
哗啦——
是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冯晟,你要做什么?”要是真的乖乖听劝,他就不是谷天雨了。
忍着一身疼痛迅速下床,碍于脖子受伤的缘故,他的头转得比以往缓慢得多。等到他终于站立,扭过头,只能望到被风掀得高高扬起的窗帘了。
跑上前扶窗往下看去,也不见冯晟的踪迹。
“靠,怎么一眨眼就没了......难不成直接跳下去了?”谷天雨来回焦灼踱步,“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下了楼,谷天雨开推开门,冯晟就迎面携风撞了进来。
“小心。”冯晟下意识拥住撞上来的谷天雨,待他身形稳住后随即又松开了手。
“好凉,外边又下雨了么?”谷天雨又从冯晟身上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是有点,在飘毛毛雨。”冯晟说,“你怎么下来了?”
“有些担心你,所以就下来看看。”谷天雨扒着冯晟的身子,偏过头看了看。
“怎么了?”冯晟也回过头。
“你说的脏东西,应该是鬼吧?”谷天雨收回目光,毕竟他现在也看不见,“怎样了?”
“没事儿,都是些还未完全分化出来的小崽子,揍了他们一顿。”冯晟笑了笑,“还要上去再躺会儿么?”
“不了。”除了脖子不能剧烈扭动之外,其它关节依旧活动自如,谷天雨抡了几圈手臂,“睡一天了,现在有点饿,想去找点吃的。”
“我来吧。”冯晟又接了话,“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还会做饭啊?”谷天雨惊奇地挑了眉。
“嗯。”冯晟走到冰箱面前,打开门在里面选着食材,“在福利院的工作也包含给孩子们做饭。”
“那成,正好尝尝我们冯大厨的手艺。”谷天雨也不扭捏,坦然地应了下来,就去沙发上靠坐着。
但也不是单纯的发呆,坐在沙发上,谷天雨把八卦盘捧在手中,一面用右手仔细摩挲着,一面回忆起原先打斗的场景。
不知是自己的臆想,还是爷爷真的来找过他,他所说的已经凭自己的本事悟出来了又是什么意思?
生死攸关之际,似乎是身体的本能去驱动意识而作出的反应。
闭上眼,指尖触上天池外侧的先天八卦盘环,轻轻拨动起来。
乾——
兑——
离——
震——
巽——
坎——
艮——
坤——
咔哒。
睁开眼,盘面转完一圈,并无任何反应。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谷天雨的眉眼疑惑地扭在一起,“我记得当时就是这么转的来着啊......”
难道还要配合符咒来使用么?
想着,谷天雨又忆起那道符咒,心中默念,再次拨动盘环。
“消魔却非。急急如律令......”睁眼,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符咒不对?谷天雨于心里想了几番,便换了一道符咒继续实验起来。
再睁眼,冯晟的脸迎面袭来,谷天雨无意识间被吓得身心一颤,手上八卦盘差点就被甩上去了。
“抱歉,吓到你了么?”冯晟惭然一笑,“我以为你睡着了。”
“没事儿。”谷天雨顺着胸口,“是我想事情太入迷了。”
“怎么了?”冯晟在谷天雨身侧坐下,“我能知道么,或许可以帮你。”
“也不是什么秘密。”谷天雨轻叹,凝望手上八卦盘,“若不是当时八卦盘起了作用,我估计早死了......我和他纠缠的时候,八卦盘一边冒金光,一边飞快地转了起来,然后他就被弹出去了,刚才我回忆着动作又试了好几遍,都没能重现当时的情景。”
“会不会是少了一些条件?比如一些特定的气场环境。”
冯晟沉思道:
“我怀疑周围小鬼变多了,或许也是因为屋子的气场改变了。”
“我也觉得疑惑。”谷天雨蹙眉,“之前明明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似乎就是从那一晚,它们就忽然冒出来了......”
“哪一晚?”
“就是我遇到你那晚。”谷天雨仔细回忆着,“那晚,我先是去了祠堂,然后睡着做了个噩梦,醒来后,我叔叔过来换我,当时还停电了,我就在一楼房间点了蜡烛照明,之后才上楼睡觉。”
“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冯晟说,“那你昨晚呢?如果说那晚你看见了楚飞,昨晚又看见那只鬼,其间应该存在着某些共通点。”
“昨晚啊......”谷天雨的手在下巴上点着,“昨天送走楚飞后,我就去打扫了一楼的房间,才把蜡烛点上,不一会儿他就出现......”
声音渐渐淡下去,谷天雨面上惊鄂愈发深重。
冯晟注视着谷天雨:“你也发现了么?”
“蜡烛......”谷天雨倒吸了一口冷气,“也许那个蜡烛有问题。既然你之前能用普通蜡烛给楚飞做结界,那么至少代表,蜡烛是有某种控制气场的作用的。”
“很有可能是这样的。”冯晟顺着说,“普通蜡烛尚且能做结界,若是某些具有特殊性质的蜡烛,也许效果又会更不同。”
“盒子里面的蜡烛有问题!”谷天雨暂时断定道,“咱们去看看。”
说着即刻从沙发上起身,小跑着进了房间。
“哎,面要坨了......”冯晟一面叹气一面跟了上去,“算了,待会儿再重新煮一碗吧......”
屋中器物凌乱堆于各处,十分之明显的打斗痕迹。地上散着符纸碎屑,黄色薄片里,灯火摇曳的蜡烛横于其间,夺人之目。
“蜡烛竟然还在燃着......”谷天雨盯着倒地的蜡烛,门前的脚步令他下意识回过头。
“怎么?”站在门口的冯晟即刻也回头望了望。
“没,昨天我也是这么着盯着蜡烛的,然后就被那鬼从后面偷袭了。”谷天雨摸摸鼻子。
“这样么......”闻言冯晟的眉头又拧紧几分,“蜡烛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肉眼看不出来。”谷天雨把蜡烛扶起,“昨天不小心摔倒了,到现在还燃烧着,未免也太耐用了吧?更何况燃了一天一夜,下边还剩下这么一截儿蜡烛,也不太对劲。”
“盒子里有留下什么信息吗?”冯晟的手扒拉着躺在木盒里的蜡烛,“都是残的么......”
“也没有。”谷天雨无奈摊手,“老爷子啥信息也没留下,我在梦里问他八卦盘怎么使的时候,他也表达得含糊其辞,说是我已经悟出来了。”
“啧......我要悟性这么高的话,早当和尚点化他人去了。”谷天雨有些烦躁地挠头。
谷天雨的心态十分之好,昨儿还是生死攸关,顽隅抵抗着的劲头,早上又沉浸在爷爷从梦里逝走的悲伤里,这会儿又跟炸毛小狗似的净挠头了。
“啊!”谷天雨长叹一声,“不管了,甭管那些鬼怎么找来的,有种弄死我!”
“哎......”谷天雨情绪扭转过来,冯晟也不觉松懈,笑了笑,“小心别扯着脖子。”
“总而言之,可以说是蜡烛把它们引过来的。”谷天雨捧着蜡烛站起来,用一铜碟盛着,俯下身,一口气把它吹灭了,“蜡烛灭了的话,它们应该就不会找来了吧。”
“只能先这样了。”冯晟也难得的耸起肩头,“吃面去吧。”
尽管谷天雨特意穿了高领风衣去报道,脖子上的痕迹还是一眼就被沈维发现了。
“这是怎么回事?”沈维的话语间净是忧虑,“和谁打架了么?”
谷天雨把头缩起,大眼睛怯怯盯着沈维:“那个......和鬼打架算吗?”
“哈?”沈维发了一阵懵。
谷天雨便又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沈维听着,他的脸愈来愈黑,到最后用冷面锅盔来形容都不为过。
当然,这阵怨气不是冲谷天雨的,他只是冲自己的无能为力。即使他当时在谷天雨身边,面对来去无踪,变幻莫测的鬼魂,于普通人类的他来说,一时也只能被震慑得束手无策地愣在原地。
中午吃饭时,沈维身上气未消净,只低头闷闷地吃着饭。另一边,季未眠早已熟悉了沈维的性子,也不上前说什么,一边安然吃着饭,一边听着新闻播报。
“震惊!28岁女孩回老家相亲,神仙颜值秒杀明星,简直一眼万年——”
“近日,北城区一处曾因事故多发而被迫停工的项目迎来了重新动工的日子。值得注意的是,这已经是天盛集团第三次针对该楼盘进行施工......”
“嗯?这花边新闻怎么还带喘两口气的,不是正说着那位让人一眼万年的女生的么,怎么扯到楼盘事故上来了?谷”天雨问道。
“因为这是两条新闻。”沈维低头发了话。
“啊......是的。”季未眠尴尬笑笑,关了手机,“不小心点到上边的花边新闻了,我要看的是下面那条。”
“你也关注了那则新闻?”沈维望向季未眠。
“嗯。”季未眠点点头,“早些年就刷到过北城建筑区出了大型事故的消息,没想到现在又传出了新闻。”
“是有点蹊跷。”沈维说,“那天盛集团的老板也挺倔的,出了这么多事故,还是揪着那片楼区不放。”
“唉?北城区那边么?”谷天雨插进话头。
“是啊,怎么了?”季未眠问。
“你们有逛过论坛么?”谷天雨打开手机屏幕翻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