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怎么是空的？”曲迎猛吸了一口气，焦灼道，“喂，江琳，你刚才有打开抽屉吗？”

江琳一头雾水，“没有啊。”

“我不是一直在你面前坐着吗？”

“再说了，我打开抽屉干什么，酒又不在这里。”

“是吗？”

曲迎极力压制住自己的疑惑，语调平淡，“原来你没打开过啊。”

他飞速回忆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寻找着漏洞。

他的手搭在抽屉锋利的边缘上，指腹不断摩挲着，直到一颗软刺插进了他的食指。

其实痛感极致轻微。

但酒意跟着散去，曲迎平稳住呼吸，如梦初醒。

礼盒的位置没有变，也没有出任何异常，他只不过是错拉了左侧的抽屉。

他记得清晰，左侧的毛刺在上次也划过了他的手指。

曲迎用力扯掉。

“怎么了，想逃酒了？”江琳挂着笑，揶揄他，“脸色怎么还怪怪的？”

是太紧张了吧。

曲迎忍不住握住了酒瓶，瓶身冰凉的触感令他微微平静了些。

他承认，他是在暗暗期待江琳的反应，可同时也担忧事态会滑向另一种不可控的方向。

如果，他是说如果，江琳会觉得他侵犯了她的隐私，越过了她的边界吗？

他不确定。

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木质礼盒亮在了江琳面前。

窗外正是一轮浅月挂在蓝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夜间的空气凉凉的，从没关严实的缝隙里溜进来。

借着月光，江琳半眯着眼睛，辨别着，“怎么突然想起送我礼物了？”

“送的什么啊？看起来还挺沉。”

她还在浅浅地笑着，不以为意。

曲迎将礼盒向她的方向推近了些，说，“拿着。”

“大礼啊！”打开的那一瞬，不禁眼睛睁圆，江琳讶然道，“你发财了啊？”

没有出现第二种情况，曲迎极大地松了口气。

“这你别管。用就是了。”

江琳随手抽出一管颜料，在手心里把玩，“这是伦勃朗的24色礼盒套装？”

“曲迎，没想到你还挺有眼光啊。”

她支起下巴，笑意盈盈地望向他。

“那正好，你拿着用。”曲迎如释重负一般。

方才，他极其担心江琳会拒绝。

担心她嫌弃不够贵重，更担心触碰到她的边界。

此刻他甚至丧失了平日里巧舌如簧的能力，打好的腹稿已然消失不见，只得一五一十地讲出大白话。

曲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还差十几个颜色，下次补给你。”

“我还看了好几款，有一款是麦、麦克什么来着？”他想了起来，赶紧接上，“对，麦克哈丁，这个牌子的颜料很浓郁，特别好上色，但是我想到你平时……”

“想到我平时从来没用过，是吗？”江琳笑着说，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悲凉，“确实如此，顶级颜料就要配上顶级画布。”

“白给我颜料，我现在都买不起合适的画布。”

语气是平静的，传进耳朵里却是尖锐的凉意。

“我没这么说。”

“别诬陷我。”

“我只是觉得你用伦勃朗更顺手。”

曲迎顿了几秒，引开话题，继续滔滔不绝地讲着，“差的那十几个颜色里，我觉得酞青绿蓝特别通透，特别适合你。”

他的目光落到江琳的手臂上，微微灰暗的环境里，和她的肤色对比极为明显。

光滑的手臂上不着一物。

曲迎总觉得那里缺些什么额。

对，是缺一只手镯。

一只翠绿的、透亮的，能衬得她的肤色更为轻透的手镯。

江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被他盯得别扭，“看什么呢？”

抬起手掌在他眼前挥了几下，“走神了？你不会在琢磨着怎么逃酒吧？”

曲迎没有克制住，捉住了她的手心，自言自语道，“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江琳已然当成了一个玩笑，抽出掌心，随口道，“这是想送我饰品了？可以啊，我求之不得。”

“我要梵克雅宝的四叶草啊。”

她笑嘻嘻地补充道，“我最喜欢孔雀石的那款，那种深邃的绿色，我觉得比酞青绿蓝还通透。”

“梵克雅宝……”曲迎喃喃着重复了一遍。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牌子。”

江琳抬眉，示意他继续说。

“应该是之前蔺总买过，当作了结婚纪念日礼物。”曲迎说着，默默回想着价签上零的个数，不禁道，“你眼光还挺高啊，江琳。”

她仍是笑着的，“我都做白日梦了，还不能做点好的？”

“现在是黑夜，正是做梦的时间。想怎么梦就怎么梦，你还可以梦梦豪车豪宅香槟酒，珠宝首饰艺术品。”

“你不觉得你漏下了什么吗？”

“什么？”

“帅哥啊！”江琳敲他头，“我都做梦了还能没有帅哥陪着我？”

“是你搞忘了吧。”曲迎边倒酒，边说，“帅哥就在你面前，不用做梦就能有。”

“还能负责给你倒酒。”

江琳笑着接过，“也是。不帅的人都不配坐在我的对面。”

世界先是落在她的视网膜里，即刻随着画笔被留下。哪怕阳台空间狭小，但好在这一隅之地，足以施展她的才华。

这样的场景还未出现，光是想象，曲迎便感到了满足。

在他心里，那是种无法亵渎的，无关情欲的，只有珍视的纯粹情感。

他多希望江琳的才华也被别人看到。

玻璃杯和木盒子碰撞，声响巨大。

江琳嘴角的笑容忽地僵住，有些尴尬，“不过，现在我也不画画了，你给我颜料又有什么用？”

他的态度鲜少地强硬，“别人能给，我就不能给？”

“什么啊，谁给了？”她没懂。

被曲迎不悦的目光一逼，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回想起了曲迎曾经撞见过邹文送给她颜料。

“能。让我想想放哪。”她退让道，“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会突然送我礼物啊？”

“总不能是因为别人给了你才……”

曲迎咧嘴一笑，不快一扫而空。

他先是说，“就放阳台吧。我都替你想好了，那里虽然空间有些拥挤，但是放颜料的位置还是有的。”

“这样每次日落的时候，你站在阳台，就能见到颜料被打翻在天上。”

江琳侧头，被他难得的诗意吸引住。

毕竟曲迎平日里一向是严谨的工科生。

他接着回答第二个问题。

“送礼物就是祝贺你乔迁啊。搬家哪能没有仪式感，是不是？”他语调骄傲，像是抓住了表演机会的小孩，紧张又期待，“不管怎样，你也很喜欢，是吧？”

“其实有点贵。”她的话里带着遗憾，侧头望向他，眼神忧伤，“我很久没有摸起画笔了。”

江琳微微低下头。

“送你的，怎么能谈得上贵。再说了，你不就喜欢贵的吗。”曲迎笑得了然。

她调侃道，“看来你最近赚到钱了啊。”

“接了几个小活，是赚了点小钱。”曲迎一五一十道。

“哦？那恭喜啊，你很快就要成为真正的曲老板了。”

“那倒也不是。如果说工作室的话，还是在亏钱运营着。”曲迎一笔带过，不愿多说，“好了。你要不要打开颜料看看颜色？”

“先收起来吧。”江琳抬头，饶有兴致地发问，“你刚才说我用伦勃朗顺手，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用这个牌子的？”

问到这里，曲迎却略显慌张，神色带上些许尴尬。

“你去店里偷看的是吧！”江琳作出恍然大悟状，福至心灵地穿起了记忆，“我说怎么前几天林晓梅总是鬼鬼祟祟地站在柜子前。”

“她怎么还当上红娘……”她急忙改口道，“不，不是，她怎么还当上监控了。”

“我可没收买她。”

“我是想自己去看的。”曲迎作惋惜状，“可惜秦姐不让我进去啊。”

江琳白了他一眼。

半晌，她突然说，“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

曲迎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你刚才不是还说……”他做出了困顿状，一点也跟不上江琳翻脸的速度，“那、那你喜欢什么？不然，我再、再挑……”

江琳敲他头，“包啊！包治百病没听说过吗？”

“你还挺诚实。”

深吸一口气，他压着失望的神色，低声道，“那这份颜料你也收……”

而江琳打断了他，“是因为你送的，我才喜欢。”

言罢，江琳觉得自己的面颊倏地烧得烫烫的，她想要逃离，起身道，“好了，我去睡觉了。晚安。”

曲迎却不肯放她。

“等等，江琳你等等，你先别走！”

她却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地往卧室里躲。

曲迎追了上去，挡在门板之前。

“你再告诉我一次，你喜欢吗？”

他没有问清楚是喜欢什么。

可这四个字实在是令人遐想连连。

是喜欢颜料，还是喜欢礼物，抑或是，喜欢他？

不确定他是无心还是有意。

但江琳更倾向于曲迎是故意的。

她说不出答案，只好搪塞道，“我困了，真的要睡了。明天我再告诉你。”

“不行。”曲迎岿然不动，直直望着她，“你现在就说。”

他执拗地等待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