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开始跟着你的那小孩儿呢?你不会是任务过了,就始乱终弃吧?”
孟行不着调地调侃道。
燕凉睨他一眼,“先去房间了。”
“好吧。”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知道的答案,孟行再次看向燕凉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意味。
他接着岔开了话题,“你来的比较晚,大家昨天已经商讨好了,现在都在分工找线索。”
燕凉:“有什么发现吗?”
孟行:“暂时没有,不过我可不像小朋友你这样聪明,或许你亲自看看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那你可真高看我了。”
敷衍地勾了个笑,燕凉没有多加理会他。
除了出色的相貌,孟行在一堆玩家中其实不太起眼。
他似乎如同其他人一样,依靠领导者跟着浑水摸鱼闯关,但其实仔细观察,说他游刃有余也不为过。
燕凉摸不准这个人找机会接近他是因为什么,也懒得去花费心思。
他一向是这样的,与世界寡淡相处,也不畏惧人心与鬼神。
而理性至上的代价是近乎缺失的情感和冗长的孤独。
燕凉观赏起这个教堂来。
教堂占地很大,统共四层。进大门第一步跨进的就是主礼堂,此处空间拉伸,直达高耸的穹顶。
穹顶以玻璃作界,阳光可以直直地照进来,恰好落在神像上,更显庄严。礼堂两边是带着切割感的彩玻璃,上面雕刻着各样关于神的绘卷,缤纷绮丽。
神像后有个暗门,往里面走就到了那些神职人员的居所。
燕凉走到一楼一处走廊的尽头,发现了整个教堂唯一一扇落锁的门。
这和其他门仅有的不同点就在于那把手上缠了几圈粗壮的铁链,看起来牢不可撼。
有修女路过,燕凉打了个招呼礼貌问道:“你好,请问阁下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们是不允许进去么?”
面对年轻俊美的贵族,修女忍不住红了脸,可她再顺着燕凉所指的地方看去,脸上的害羞就变成了恐惧。
“不要靠近这里,里面锁着神所厌恶的东西!”
“可是在教堂,一切不都是圣洁的吗?”
修女摇摇头,不愿多说,好像生怕触犯了什么禁忌似的,“只有罪人才会来到这里!你快走吧,要是被雷克大人看见就遭殃了!”
雷克就是白衣牧师的名讳,燕凉微表歉意,“好的,谢谢……”
修女匆匆离开,燕凉稍微走远了些,到了主礼堂观察起神像来。
若是神所厌恶的东西,自然是一切与圣洁相悖的。
晚饭时间,众人一起聚集在餐厅的长桌上。
雷克牧师坐在前端的主位上,他的两边站着侍奉的修女。那修女正在仔细清理手中的餐具,姿态虔诚。
雷克解释,是因为现在水盆中所用的都是沾染神气息的圣水,自然要慎重对待。
分发好餐具,雷克牧师简单做了一个饭前祷告。
比起在宫殿里的豪华盛宴,教堂里的食物显然要简朴太多。
一块卖相不怎么好看的牛排和一条可以砸死人的长面包。
由奢入俭难,在座的玩家们明显没什么胃口,勉强填饱了肚子就撂下了餐具。
饭后,雷克牧师和善笑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去礼堂做一个祷告,各位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有玩家不太满,“一天到底要做多少次祷告?”
“早上晚上到礼堂各一次,每餐饭前一次。”雷克牧师道,“这样才能向主表达我们的诚意,各位兄弟姊妹不要抱怨,神会为此祝福我们的。”
“……真是无语,怎么哪里都要传播这些封建迷信。”
那玩家小声抱怨了几句,旁边有人连忙扯住了他的衣服。
“那你当我们现在在经历什么?副本里存在神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你这话万一真被听到了……”
那玩家脸色瞬间一片煞白,但他还是嘴硬道,“神明不会关注这种小事吧?”
旁人看着他,暗骂了一句蠢货,面上却是宽慰道:“应该不会,下次说话可得谨慎些。”
接下来两人在说什么就听不太清了,燕凉收回注意力,而余光一直注意着西诺。
对方从入座开始就一直在专注于自己盘中的食物,他像个真正的贵族般斯文有条理地进食,好像周遭的嘈杂都不能影响到他。
唯独——在其他人讨论说神明是否会听到人心声的时候,西诺抬起了头。
他目光很明确地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雷克牧师。
不过仅有几秒钟就收回来了。
燕凉手指忍不住扣了扣桌面,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习惯。
西诺作为上个场景的npc,为什么会跟下个场景的npc有关联?这会是一个暗示么?
燕凉又很快推翻了这个猜测,西诺是因为他才跟过来的,而不是因为剧情联系。
如果真的有这个必要,那其他几个女玩家应该知道些事情,或者剧情中会给出提示。
这或许和西诺本身有关。
燕凉不欲探究,吃完饭后就跟着雷克前往礼堂作晚间祷告。
等到众人都落座,雷克客套了两句,开始安排祷告,“请各位兄弟姊妹闭上眼睛,只要你的心是虔诚善良的,神必会听到。”
“请神聆听我们的心声。”
雷克闭上眼,开口道:
“敬爱的神啊,感谢你将我们聚集在这里,我们向你献上最虔诚的敬拜与赞美。我们都是罪人,来向你祈求宽恕。
我们会做神所不允的事,口中会说出神不喜的话,求你来帮助减免我们的罪。败坏魔鬼的搅扰,坚定我们的内心……如此简单祷告,吾神。”
最后,雷克牧师叮嘱他们,“晚上睡觉请各位关好门窗。”
燕凉把雷克祷告的内容大致记下,随人流一起回去住宿的地方。
他们的住处是十几个人睡的大通铺,男性一间,女性一间,房间都在三楼。
“你身边那位呢?”
回去的路上,项知河难得开口问了一句。
“不知道。”
燕凉对暝的了解也不能算多,对方作为副本NPC出场,兴许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是吗。”
得到个意料之中的回应,项知河接着保持缄默。
起先他与燕凉并排而行,但随着刻意放慢的步伐,他落在人群的最后面。
距离越拉越开,黑暗汹涌而来将他裹挟。
燕凉似有所觉的回头,身后幽长的走廊空无一物。
只点燃了一根蜡烛的礼堂内,墙上显出了一道摇曳的影子,有人去而复返,站在了礼堂中央凝视着那座神像。
青年的声音响起:“的确是他。”
空气静默了几秒,项知河接着道:“还要再等等。”
又是一段时间的空当。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们别无他法。”
“……”
“别担心。”
青年好像在旁人对话,然而在别人眼里,他身旁空无一物。
“这是我职责所在。”
这句话后,就没了下文。
黑暗中,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月夜沉寂。
燕凉躺在通铺最里边的一处。
他并没有半点睡意,许是因为没有习惯这么多人一起睡觉,或者是因为身边空荡荡的,总感觉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那种感觉很是煎熬。最开始是从心里冒出了一点火星,五脏六腑却像是燃料,将这火逐渐扩散,最后把他焚烧殆尽。
戒断反应是要不得的。
而日子还长着。
燕凉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色,头一次对一件事情感到些许无力。
睡不着,他干脆起来去找些线索。
走廊上只留着一处壁灯堪堪照明。
燕凉靠在楼梯栏杆上,偏头瞥见楼下晃过一抹白色的衣袂。
雷克牧师这么晚会去哪里?
燕凉有了动作。
他尽量隐匿自己的气息,悄声跟在白衣牧师的后头。
穿过层层阴影与火光,墙上倒映出两人时隐时现的身影。明明都是朝前的,属于雷克牧师的那道影子却忽然做出了一个类似转头的姿势。
而雷克本人并没有任何异常。
燕凉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只觉得脖颈处凉丝丝的,心下升起警惕,步伐愈发轻缓。
雷克在一个过道右转,燕凉紧跟他的动作,转身,却没再看见任何人影。
一眼望去,空荡直至走廊尽头,那处有一道门。
燕凉确信自己白天并没有看见这道门。这门由原木打造,呈现与其它门不同的深褐色,甚至表层上落了几处年轮。
门并没有全然关拢,在门缝处黑暗挤出了一道的细长的口子,似是引诱他人一窥究竟。
燕凉没什么犹豫地走过去,却在推门之际被人摁住了肩膀。
“你是在找我吗?”
嘶哑的声音倏然在身后响起。
燕凉转头看见了一张面带温和的脸。
来人拿了盏油灯,火光把他的脸照得清晰,他应该是爱笑且慈善的人,眼角有着深深沟壑,连眼中闪烁着爱怜和悲悯的光。
这赫然是刚刚消失在眼前的雷克牧师。
燕凉诚实道:“睡不着,出来走一走。”
顺便看看你在搞什么鬼。
燕凉继续轻笑着反问:“雷克牧师也是睡不着吗?”
“是啊。”
雷克也笑了,咧开嘴,一股浓稠的血腥味铺面而来。
他的牙缝间挤藏着血丝和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