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凉敏锐地察觉到暝细微的颤抖,桌子下拉过他的手,安抚性地揉了揉。
喻慈在听到暝说自己对付不了的时候,沉默了许久。
“那人类就注定灭亡吗?!”
会议桌上,有人沉不住气了。
连日下副本让大部分人都身心俱疲,比起挣扎在生死线上更加绝望的是看不到希望。
喻慈没说话,秦问岚示意那人安静,出声道:“暝先生有其他办法吗?还是只能放任他们继续下去……”
“有个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否则暝回溯时间毫无意义,“唤醒法则。”
喻慈:“法则?”
暝:“世界意识、世界本源、创世主……你们可以这么理解祂,祂创造了我,也创造了那些反叛者。但是祂创造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我已经千万年没有再和祂有过感应。”
短短几句话将在场的所有人世界观再次颠覆了一遍。
若非他们已经经历了恐怖副本降临这一遭,怕是觉得暝病入膏肓了才能说出这么魔幻的一番话。
什么法则?什么创世主?眼前这个人活了千万年?
这不会是哪里跑来的骗子吧?
不仅是其他人这么想,连喻慈都生出了怀疑,可秦问岚之前就跟他说了,燕凉这个玩家有一个密切交往的、存活在副本里的人物,这个人物能灵活穿梭在副本里的一定是在幕后者中有很高的身份权限。
后来秦问岚又收集到其他信息,称他们幕后者里有很多人自称是神,也许这个叫暝的也是其中一个。
如今暝能跟随燕凉从副本中出来,的确是身份不一般,他自称为神喻慈也不意外,可是貌似和他想象中的“神”有出入?
暝面对众人的想法没有要辩解的意思,他们信或不信,对他要做的事毫无影响。
喻慈:“那唤醒法则的方式是?”
“哈。”燕凉恰在此时轻嗤,“喻部长若不信,又何必问得这么清楚,还是说您单纯叫我们来就是为了听听故事?”
“燕先生误会了。”
喻慈在这种关头能当上领导者也不是单凭在副本中的生存能力,他语气诚恳得恰到好处,“喻某见识浅薄,头一次听这种超出认知的事,原谅我接受需要些时间,燕先生能力不凡,望您海涵。”
这话可把燕凉给高高捧起了,要是他真是个年轻气盛的高中生,指不定得神气成什么样,可惜——他不是。
青年毫不客气道:“我希望喻部长说的诚意,可不只是表面功夫。”
喻慈:“自然。”
“部长。”秦问岚适时道,“燕先生和暝先生舟车劳顿……”
喻慈:“也对,两位原谅我的失礼,暝先生所言我是信的,不过如今情况特殊,我所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人类考量,不能擅自决定,两位今晚先好好休息,之后我们找机会再做详谈如何?”
燕凉微微颔首。
两人一离开,会议厅就吵闹起来,秦问岚冷眼看着他们一口一个骗子、痛斥什么年少轻狂,不由得冷笑,“你们以为燕凉是个好拿捏的角色?不说其他,他的排名比在座的任何一位都高,还是说你们觉得副本单靠武力就能活下来的?”
有人不屑:“他不就是有那个什么、暝的帮助吗?”
秦问岚:“那你说暝为什么看上他?”
那人支支吾吾道:“不就靠脸呗……”
“靠脸?”秦问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人,“你最好把脑子里的水倒干净跟我说话,我很怀疑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是脑子里的水太多副本没把你当成活人对待吗?”
“你——!”
“部长,我累了,先走了。”
“小秦……”喻慈想要安抚她。
“我叫你一声部长,并不代表我就服从于你,蓝院长要从米国回来了,您还是趁着他发现之前把和那些野鸡组织的关系给断了吧。”
秦问岚语气冷冽,走的干脆利落。
……
回到客房内,燕凉庆幸还没把行李拿出来,否则这会收拾肯定又要时间。
已经很晚了,他们决定还是在这暂住一夜。
“除了唤醒法则,还有别的方式吗?”
燕凉洗漱完跟暝一起躺在沙发里。
“强行唤醒法则是最坏的一种方式,不仅是我,你的灵魂可能也需要献祭……”暝撑住额头,面上浮现些许阴翳。
燕凉蹲到他面前,眼神温和地注视着他,“你是不是想起些什么来了?”
暝眉心紧拧,“嗯,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头很疼?”
“还好。”
“汗都出来了,就只是还好?”
燕凉早就注意到他几丝额发湿漉漉地贴住鬓角,“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不差这一会。”
暝:“我以为这次来首都至少对你之后在副本里生存有利,没想到……”
燕凉:“他们并非原先领导机关里的官员,大部分都是因为在副本里活下来才能上位的,并不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暝:“我从秦问岚那里读到了,他们还有个主事人去了米国,那貌似才是秦问岚真正认可的效忠对象。”
燕凉眼神锐利,“她效忠又怎么样,还以为叫我们来会有多大的排面,结果跟审犯人差不多,甚至怀疑你、那前几天又何必邀请我们?”
暝:“她的邀请是她背后那位主事人的意思,搞砸了也并非她所愿。”
燕凉捏了捏他手心,“你怎么还帮她说话?”
暝轻笑,“她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我就得对她好吗?”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喜欢她我们就不理她,别皱眉了。”
暝的指腹细细擦过他眉间,“除了强行唤醒法则,还有个方法就是你拿到我的脊骨。”
“若脊骨能拿回来,昼也还会将她的能力还给我,我就有足够的力量对付那些反叛者。”
“会对你造成什么损伤吗?”
“本源力量拿回来,再多损伤都会恢复的。”暝道,“而且进入我的诞生之地,或许你也会在法则的青睐下恢复记忆和能力。”
燕凉好奇:“我还有什么能力吗?”
暝:“长生不老算不算?”
燕凉:“这个好,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
暝:“若非不得已,不要向其他人暴露你的身份……你不能有危险知道吗?”
“我知道,我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你又不会害我。”
青年低哑的声音被风声打散。
——不会害你……吗?
——可我已经害了你啊。
零散的记忆似乎承载在玻璃碎片上,浮现在脑中时就像狠狠扎进了神经里,痛苦的同时又让人拼命想要看清碎片的原样。
凌晨时分,暝惊悸而醒。
背上的衣服布料已经被汗水浸湿,黏糊糊地贴紧了他的皮肤。
暝很少有这种体验,他没有过多的“人类体征”,常常陪燕凉入睡也只是在模仿人类的作息,并不会真的睡着。
上次做梦还是在他捏造的一个人类躯壳里,他记得自己趴在燕凉背上,梦里是过去的一角。
这次也是过去——
比过去更遥远的过去。
他梦到了一把剑,穿透了燕凉的胸膛。
鲜血淌了满地,他却怎么也触碰不到那个濒死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呼吸一点一点微弱下去……
别再想了。
暝痛苦地闭上眼。
青年像是感觉到他的不适,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学着以前见过的那些场景,掌心一下又一下拍着他脊背。
万籁俱寂里,他们好似相依为命。
.
按照燕凉的安排,天一亮,项知河等人就开车前往首都。
“蒋桐姐先开两个小时,然后我开、然后小白开、最后小项开。”迟星曙兴致满满地分配好工作。
小白已经认命地接受“小白”是他的专属称呼了,这会躺在后座还打着瞌睡,含糊道:“首都啊,我以前还没去过呢,这开车要多久啊?”
蒋桐瞥了眼地图,“算上休息的时间,大概要将近二十个小时。”
小白表情瞬间狰狞,“那可有的熬了,屁股都能坐穿。”
“还好咱挑的这辆车够大、够舒服——”迟星曙稀罕地摸摸真皮座椅,“呦呵,还有按摩功能!有钱人真是会享受!”
这种豪车出现在大街上的概率也少见,蒋桐忽然想起,自己看到这辆车时就停在燕凉家的楼下,随后项知河跟变戏法一样掏出了钥匙——
以前泡在副本里,她还没仔细观察过项知河的穿着,这会从后视镜上看:高定衬衫、限量版球鞋、一款只能在杂志上匆匆一瞥的手表。
蒋桐:“小河,这车不会是你的吧?”
项知河还跟虞忆说着小话,闻言应了声,“我父母的。”
“这车是你的!?”迟星曙瞪眼,竖起大拇指,“小项,深藏不露啊。”
项知河:“……还有很多,你们早说对车有要求的话,可以去我家车库里挑,虞忆家里也有。”
“可惜现在已经出城了。”
“还能挑!?”迟星曙悲愤道,“我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小白:“话说,小项你不是和燕哥是兄弟吗?你们……父母离婚了?”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明明是兄弟,为什么一个这么有钱、另外一个靠打工生活!?
项知河:“……”
严格意义上说,不是兄弟,是父子。
“他……”项知河深深叹了口气,“想要体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