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匹汗血宝马拉着一辆豪华御驾,车辕雕龙刻凤,车顶为六角盖,末端雕着六兽,嘴里叼着青铜铃,中间顶盖金龙含珠,整座御驾布匹全用金色绸缎,用各色丝线织成六面金龙盘珠图。
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御驾布面结构都一模一样,分不清前后左右。
御驾左右跟着两队穿着青袍的太监,迈着整齐碎步,低着头,兜着手,快而急。
御驾前方两队骑兵开道,手里拿着金龙山海旗,铁骑所到之处林鸟惊飞,尘土漫天。
领头的骑兵带人停在不远处,其他人纷纷下马,低头行半跪礼退在一旁。
太监们手里的浮尘扬起,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周立刻跪到一片,李四与陆道元皱眉行半礼,杜夫人带着李淑芬下马,走到李四身后跪下。
御驾里坐着的贵人,掀开车帘走下来。
小皇帝年纪不大,只比李淑芬大一岁,皇宫娇养出来的孩子,皮肤细腻光滑,行动间雅致带风,却冷着一张小脸。
李承晔长得像母亲王太后,王太后素来端庄贤淑,又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女,虽然李承晔的父亲与李四是双生兄弟,但这叔侄两人却没几分相似。
李承晔径直朝着李四与陆道元走来。
安全哪里敢拦御驾,立刻招手让其他人退下,反正李承晔不会武,对李四构不成威胁。
李承晔伸手朝陆道元虚扶,“帝师快快请起。”
李四跟着陆道元起身,杜丽娘见情况不对,匆匆行完礼带着李淑芬回马车,却被李承晔叫了回来。
“小妹且慢!”
“谁是你小……”
李淑芬话说到一半,瞧见李四与陆道元的警告眼神,她半路回转,朝着李承晔走过去,不情不愿道:“德仁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承晔将李淑芬扶起来,又看向一旁面露担忧的杜丽娘,点头道:“杜夫人,几年前中秋夜宫宴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杜丽娘上前行礼道:“劳您记挂,小女子一切安好。”
李承晔微笑道:“杜夫人教导郡主辛苦了,德仁蕙质兰心聪敏好学,离不开您的悉心教导,我该多谢你才是。”
杜丽娘皮笑肉不笑,“哪里哪里,陛下严重了,小女子天生劳碌命,当不起这辛苦二字。”
李承晔笑容慢慢放大,这才看向陆道元旁边站着的李四,脸上笑容瞬间消失,“这位先生好生面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李四不愿意陪他玩这种无聊小游戏,直接行礼道:“李政鸿见过陛下。”
李承晔冷着脸突然笑道:“皇叔几年不见风采依旧,却不知你的忠心是否依旧。”
摄政王这职业,劳心劳力不讨好,初见感激涕零,过后人厌狗嫌。若是得遇明君,可得富贵无穷,可若是……
李四直起腰,笑道:“陛下待我之心依旧,我待陛下之心也依旧。”
陆道元见不得这叔侄二人呛声,怕李四吃亏,立刻出言打断二人谈话,“陛下不在皇宫坐镇四方,原何御驾远游?这不合规矩。”
李承晔甩袖转身向前走两步,给了个不那么像解释的解释,“这地方,皇叔来得,皇妹来得,帝师也来得,怎么就寡人来不得?寡人是皇帝,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倒是帝师……爱卿啊,你不是因病隐退么,怎么也在这?还与皇叔混在一起,叫我好生难做。”
李承晔眼睛直勾勾看向,为李四出头的陆道元。
“陛下……”
陆道元后退半步,李四伸手挡在陆道元面前,笑道:“陛下千里奔波,想必身心俱疲,有什么话想问,何必在这荒郊野岭喂蚊子,不如去三里外的督察司驿站歇息?”
林飞这小子,连皇帝来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派个人过来通知,害李、陆二人无甚准备。
李四不太高兴,脸上依旧笑着,“陛下,咱们一起去吧。”
李承晔偏头看了看李淑芬,李淑芬双手抱胸也看过来,她眼神无惧无畏,他在观察李淑芬,李淑芬也在观察他。
他心想,这个皇妹长得与李四太过相似,胆子大的很,恐怕日后长大了也是个祸害,顿时起了杀心。
李承晔语出试探,“小妹不如与寡人一起回去?边关又穷又苦,不如京城富贵平安。”
李淑芬冷哼一声,“京城虽好规矩却多,边关穷苦但自在安乐,陛下尽管回京城去吧,我外公还在等我回家吃饭呢!”
边关来的将士,扮作护卫将李淑芬围成圈,警惕地盯着李承晔,随时准备带人离开。
李承晔笑了笑转向李四,“那我就不留小妹了,皇叔与我一起留下吧。”
李淑芬一听这话,立刻高声喊道:“你……爹!爹……”
杜丽娘松了一口气,连忙拉着李淑芬上马车,嘴里小声催促道:“小祖宗,我们快走吧,再过一会儿,怕是想走都走不了……”
李四朝着其他护卫吩咐道:“所有将士护送郡主回边关,路上不能停留,不得有误!”
“是!”
其他护卫立刻骑上马,跟着马车后面离去。
皇帝的禁卫军立刻让道。
李四也松了一口气,看向李承晔,“陛下,我们也走吧?”
“驾!驾!驾!”
等事情谈得差不多,林飞带着督察司的人马姗姗来迟,他翻身下马走到皇帝身后,恭敬行礼道:“不知陛下亲临,林飞罪该万死。”
李承晔冷笑一声,转身朝着御驾走去,“天天说千死万死,也没见你真的死一回,客套话免了,这几天借你的驿站歇歇脚。”
林飞连忙低头道:“岂敢称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督察司驿站自然也属于陛下,陛下请。”
李四瞪了林飞一眼,与陆道元翻身上马跟在御驾后面。
林飞小跑追上去,“好二哥,干嘛又给我甩脸子,这一天天的没个好脸色,这是更年期到了?”
林飞叹气,接过属下递来的缰绳,骑马追上去。
“驾!驾!驾……”
督察司驿站,石榴庄。
顾名思义,石榴庄驿站种着许多石榴树,冬季树枝光秃秃的,大雪压弯枝头,驿站内驻守的人正在铲雪,听说皇帝亲临,立刻拿着铁揪跑出门,排成两队跪倒一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承晔掀开车帘,林飞立刻跑进驿站安排人来接驾。
“来来来,把屋顶上的雪也给铲了!”
不一会儿,督察司的人在石板路面铺了条红地毯,李承晔皱了皱眉放下车帘,这才走下去。
李四与陆道元左右排开,等李承晔过了门坎,转身对视一眼跟上去。
室内,皇帝李承晔坐在高位,李四与陆道元分别坐在左右两边首位,林飞站在皇帝左边,太监总管吴公公站在皇帝右边。
驿站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席面还没准备好,桌面上只有一碟什锦果脯、一碟花生米、一碟枣泥糕,还有一壶热茶。
吴公公给李承晔沏茶,李承晔掀开茶盖抿一口立刻放下。
石榴庄驿站很穷。
它虽然隶属于真水县,又背靠灵剑山庄,但石榴庄是个人口不足三万的小镇,离真水县衙隔着三百里路。不像兰溪镇,既是兰溪县府衙,又是名下最富饶的小镇。
林飞真没怎么打理过,来石榴庄最多的是江湖人,江湖人体面些的都住客栈,兜里没钱就随便蹲棵大树,又或者找个屋顶歇歇脚,毕竟便宜嘛。
石榴庄驿站没人落脚,只有零星几位官差偶尔办案来一回,一年的客流量不足十人,里面的屋子也不多,只有主屋并两排厢房,前院种着两排光秃秃的石榴树,后院是厨房和其他人住的大通铺,中间有口大井,一年四季吃喝拉撒都在院子里,后院是一大片菜地,旁边的茅房挨着畜栏。
守着石榴庄的督察司人马,堪堪十来个,还同时是厨子、农夫、长工……在这里工作十几年,哪里知道有一天能接待皇帝?
皇帝过来歇脚,连御驾都没地方停,还是安全带人砍树架了个棚子,还真别说,远远望去与旁边的牛棚相得益彰。
李承晔没什么好脸色,今天算是长见识了,石榴庄驿站甚至不如京城最次的客栈,要啥没啥,只有主屋还算用心,可里面的陈设又旧又破,感觉从驿站建成后就没再修缮。
林飞在一旁尴尬地笑,“微臣这石榴庄驿站,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睡觉吃饭没问题,就是委屈陛下了。
微臣本想盘家大酒楼,可附近最大的酒楼还没这里一半大,镇长那边派人通知等会就到,县衙那边离得远恐怕要明天才能赶过来。”
李承晔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可李四与陆道元在场,李承晔也不好发作,面子上装作不在意道:“林大人辛苦,寡人来得匆忙,一切从简便是。”
林飞拍了拍胸口,苦笑道:“陛下圣明!”
石榴庄镇长姗姗来迟,一进门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到,对着主位连磕三个响头,连忙高声道:“小人石榴庄镇长莫闻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