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那天，陈庭雨如约而至。

比赛是市里准备的，所以规模不大，因为之前赵程琳跟陈庭雨说过自己家里人的位置，所以陈庭雨买的票是紧挨着她的家人的。

跟想象中的一样，赵程琳的父母跟赵程琳的关系真的很好。

陈庭雨坐在他们身边，看着那一家人互相说打气的话，而赵程琳的母亲还特地拿了台相机，打算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幕。

随着幕布开启，首先是少儿组前三名的复演，而赵程琳去后台化妆准备。

她在此之前都一直握着陈庭雨的手，手心中紧张的全是汗，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演出，但依旧紧张不已。

陈庭雨本来不想管，但想着赵程琳紧张的样子，还是没忍住，起身跟在赵程琳的身后，走到后台。

赵程琳在此之前已经化过妆，补几下就好。她补完妆后，看到被拦在外面的陈庭雨，连忙走过去把陈庭雨拉进屋。

舞台上还是那个脸蛋被粉扑大的红彤彤的小孩，红红的脸颊，深红的嘴唇，她稚嫩的小手在钢琴上一拍一拍，脸上挂着违和的笑容。

陈庭雨记得何峰一直不喜欢这样，他也不爱笑。

可能是何峰长得实在好看，化妆师也舍不得糟蹋这张小脸蛋，也就没给他画过什么浓妆。

陈庭雨还记得小时候，被李老登按着打了一排粉的小孩，红脸蛋和要吃人一样的红唇——明明他前一天还说过化妆品对皮肤不好，某些同学不要臭美带小镜子和唇油。

而家长，也都笑着拿出自己家的化妆品，殷勤的把这些害人的东西涂在自己家孩子的脸上，然后说:“到时候上台，目视前方，脸带笑容，领导就爱看这种的！到时候，加分！”

何峰是主持人和指挥，于是逃离了这个被强迫的命运——也是他不乐意，李存田拿他没办法。

于是，那天看过表演的陈庭雨，虽然不知道裂口女是什么，但做了个全是裂口小孩的噩梦。

陈庭雨还在回忆，现实中喊着赵程琳号的广播响起，赵程琳有些惊慌的抓紧了他的手——毕竟这次比赛得奖还可以加分，紧张是必然的。

可拽的再紧的手也会分开，陈庭雨感受着自己手上的余温，低头沉思。

“我认识的赵程琳，是个勇敢大胆优秀的姑娘。”

赵程琳听到陈庭雨的声音，惊愕的回头看向陈庭雨。

“所以我眼中这么优秀的赵程琳，一定能取得好成绩的，是吗？”

陈庭雨笑着对赵程琳说，这一回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赵程琳狠狠地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奔向舞台。

陈庭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并没有认真的听赵程琳演奏，而是伴随着钢琴声睡过去。

梦中，他跟何峰正要去江南的冰雕展，他感觉肚子饿走不动，何峰就在化工厂的输气管道下面卖盒饭的奶奶那，买了两份盒饭。但是何峰矫情，感觉卖相不好就不吃，那两份盒饭都进了他的肚子……吃饱喝足以后，他俩又去看冰灯，伴着音乐声在公园跳双人舞……

巨大的广播声打断了陈庭雨的美梦，他惊醒过来，只感觉心脏快要被震出来了，跳的特别快。

转头一看，赵程琳已经坐回原位，而舞台上只有一位主持人，和架孤零零的钢琴。

要报排名颁奖了。

从三等奖到一等奖，主持人说的很慢，只是赵程琳感觉很慢。

最后到一等奖说完，开始公布特等奖，上面也没有赵程琳的名字。

“……”

陈庭雨感觉赵程琳的身体僵住，转头一看，只看到赵程琳的眼泪唰唰往下掉。

陈庭雨一直对哭的人没有办法，何峰也好，顾宪洋也好，赵程琳也好，他真的……没办法。

他本想着安慰安慰赵程琳，可惜嘴实在太笨，半天没想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一直用手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赵程琳的父母也了解赵程琳的性格，看他们急匆匆的过来找赵程琳，陈庭雨默默的离开了。

他去后台领了赵程琳的参与奖，然后返回座位的地方，看着赵程琳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围着赵程琳安慰，只感觉心里堵得慌。

他把奖牌放到赵程琳坐的椅子上面，她的外套还在那里。

离开剧院，就吹过来一阵邪风，吹的陈庭雨脑瓜子疼，只好躲到附近的商场里面。

看着外面乌云大作的样子，像是要下场大雨，等公交车缓缓进入站台，陈庭雨连忙出去上车。

要是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回家就更没时候了。

坐在颠簸的车上，听前面几个阿姨讨论着自家孩子学习的事情，陈庭雨突然发现，像绘画、乐器和舞蹈之类的技能，已经是很多人小时候必学的东西了。

何峰在考过大提琴十级的时候，就拿着证书再也没碰过大提琴了，也没再参加过比赛。当时的陈庭雨对他这种举动很是疑惑，而何峰只是摇头，然后跟他说，现在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等到再过几年，说不定人人都会大提琴，人人都会弹钢琴，他没天赋又想得奖，岂不是最后落了个消失在人堆儿里的下场？

他受不了这个结局。

所以他放弃了大提琴，把学大提琴的时间放到了自己更擅长的物化竞赛题上。

现在想起来这番话，又想起来每天在琴室里辛苦练琴还是没有得奖的赵程琳，心中就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很酸涩。

陈庭雨今天是幸运的，等他回到员工房里也都没下雨，于是他整理好衣服带着雨伞就去附近的澡堂子洗澡。

经过两天的休息，虽然依旧很累，但至少头不晕了。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像往常一样上学下学，陈庭雨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他依旧是那个理科万年老二，只能说努力还是比不上人家天赋，第一名已经过了他期盼的六百分，而他依旧被困在五百八的泥潭中。

赵程琳总安慰他，让他不要压力太大，就是没啥用。该压力大的时候压力依旧很大，搞得陈庭雨在短短一年里长了满脸的青春痘，有一种要毁容了的既视感。有时候他自己照镜子都感觉自己的脸恶心。

赵程琳在那次以后，好像受到了打击，陈庭雨再也没见她放学去音乐教室训练。

于是他俩一起走着上学，坐公交回家，也算是在锻炼身体。

陈庭雨总感觉赵程琳有什么事情瞒着他，每次都会心虚的看着他，尽管已经到了冬天，她的眼镜被哈出的气弄得雾蒙蒙的。

终于有一天，赵程琳忍不住了。

“庭庭，我以后可能不会再跟你一起回家了，我……”赵程琳开口，吐出一团团哈气:“我下学期就要去天京培训了，首都，我父母打算让我出国去。”

陈庭雨只是点头。

“你给点反应好不好！还有，你是不是还没存我手机号……”赵程琳怼了他一下子，还没等陈庭雨开口，就眼疾手快的捂住了陈庭雨的嘴。

陈庭雨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得一个小巷子里，有几个穿着他们学校高三校服的学生，正围在一个小姑娘身边。

陈庭雨挣脱赵程琳的手，他和赵程琳对视过后，像是约定好的一样，都拿出手机，然后尽量离那个巷子远点。

赵程琳比陈庭雨会说，于是她在一边报警，陈庭雨盯着那几个人的一举一动。

“警察说过个四五分钟就能……陈庭雨，你要干什么？回来！”

赵程琳刚放下电话，就看到陈庭雨的身影冲了过去，快的跟看到飞盘的狗一样。

然后没打过人家，被踹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