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我的平儿在哪里……”
“将军战死,魂归兮!!”
“死……都给我去死……”
泣血椎心的女人,满身鲜血的士兵,两眼迷茫的游子……万般鬼嚎交织在一起,悲凉与威压齐具,所有的痛,所有的悲,所有的世间之苦,皆化作这浓到极致的煞气,充斥在整个擂台上。
竟有这等阴毒的招式……沈辰用灵力覆盖住双耳,感觉稍微好了些许,他站直身子,那哀到极致的声音却好似在他脑海里留了烙印一般,有一种似在非在之感。
沈辰把目光再次投向秦无,看着这位同龄人嘴角溢着血,直接把他的刀狠狠地插入地面里,用来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这次沈辰再没有对那人产生什么惺惺相惜之感了,刚刚是自己瞎了眼,这人分明是堕入了邪道。
想修炼,飞升成仙,为首要做的事就是选择自己的道。而正道有百道,道道可飞升,各道之间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能飞升的就是好道。
在正道中,修士不管怎么选,都不会超脱于五常之外,他们一生都要受辖于天道,战战兢兢地走好自己的道。选了正道,虽然不能意味着你是个好人,但碍于因果,头顶着天道的虎视眈眈,无人敢乱撒野,这也就导致了世间能出现一个平衡场面。然而,在不知哪个时候,修仙界里莫名出现了一种特殊的流派,他们随意屠杀凡人,无恶不作,所做之事皆为享乐,但奇异的是,这等人竟没有沾染上什么因果,修为反而还节节高升。
正派众人大惊,发现那帮人的功法也奇怪无比,他们不用学习各种各样枯燥无味的心法,也不用没日没夜的练着自己的武器,更不用坚守着道心,他们靠杀人来提升自己的修为,靠鲜血来壮大自身。
这样简直是天理难容,不少门派联合在一起,开始绞杀这帮人,但不劳而获谁不愿,不靠努力只需杀人谁不中意,越来越多的修士放弃了自己的道,转而加入了他们,人数一多,仙门里的人焦头烂额,今日杀完了这个,明日便会蹦出来另一个。
这帮人越发猖狂,杀伤抢掠,可谓是坏事干尽,如野草般,烧不尽,一茬接着一茬地活跃在仙门众人的视线中,让所有人无可奈何。随着队伍的扩大,他们修炼的方式也多了起来,不再拘泥于杀人,而是更加残忍非人,后来,仙盟前盟主称这帮人统一为邪道,发出鸿羽令,命各门派见邪道者,格杀无论,但这终究还是无济于事。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现任盟主继位,他认为如今妖族与人族之间战况过于激烈,每个人都应团结起来,一起抵抗妖族的来势汹汹,于是他下令废除了前盟主对邪道的鸿羽令,虽然仙门中有很多人都发出抗议,但也无可奈何,盟主郎心似铁,坚决不收回这道指令。在后来的人妖大战中,这群邪道倒是知晓大局为重,和正道中人暂时握手言和,由于他们的功法没有流传很广,妖族根本就不知他们的路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又因邪道在大战中确实是发挥了很大作用,大部分人都转变了对他们的看法,连连夸赞盟主有远见,真是计谋过人,尽管仍有人不喜邪道,觉得他们修炼的法子过于恶毒,但事已成定局,邪道的发展也是越来越快。
沈辰就是不喜邪道的一份子,也许是从小就被师父养成了个有些古板的性子,也不怎么接触世间之恶,他讨厌鲜血,连带着看不惯这群邪道的路子,他觉得要飞升不就得吃苦,怎可投机取巧,通过对他人不利来走捷径。
邪道不是良道,终究会遭报应。
周围的怨魂越来越多,不少都聚积在沈辰脚下,大片大片的黑色流动着,无数鬼手从中伸出,扒着沈辰的身子不放,试图把他拖向深渊。
看到这一幕,秦无半跪着身体,用手擦去嘴角的血,这法子对他自己消耗太大,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在大会中遇到能让他用出这招的人,没想到人族里竟还有这般人物。
这般想着,他有些幸灾乐祸地开口道:“沈道友,放弃挣扎吧,这些怨魂可是我耗费了十年之久才收集到的,它们吃不到人,是不会罢休的。”
一些鬼魂蠢蠢欲动,趴在沈辰的身上,疯狂撕咬起来,它们完全已经没有理智,沈辰靠蛮力根本就不能将其弄下来。
越来越多,他整个人直接被黑色淹没,只余一双眼,沉稳又带着丝怜悯,漠然地盯着面前的秦无。
他不想伤害这些无辜的鬼魂,所以任由其在自己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腥味刺激得这万千鬼魂更加疯狂,争先恐后地朝沈辰那块地儿涌去,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茧。
世有八怨,人有三毒,万般皆因果,痴痴缠缠,不得轮回,沈辰握着青佛剑,感受着它的悲,它的悯。
青佛剑本就是把用来救人的剑,而非杀人。救人,自然也可以救魂,他微闭双眼,手中的剑已经按捺不住,发出难过的哀鸣。
神爱世人,但坐于高台,置之不理,救世之道,又何以得,悲多者难,余一人亦难,上穷碧落下黄泉,无人可寻完全之法,故曰:“何以得”。
沈辰睁开眼,调动自己全身的灵力,任由它们汇聚到青佛剑里,自从黑喀族那事后,他的心境早已完全发生了转变,那事在他心里扎了根,忘不掉,不愿忘,辗转反侧时,感悟良多。
也因此,他于某日练剑时,在长空郎月下,想着黑喀族那流不尽的血,想着神树沁透人的绿,思绪万千,突有所感,创出一个招式,名为“何以得”。
虽然沈辰从来没有向外用过这招,也没有用于实践,但它的剑却告诉自己,这招为悲悯之式,可化怨气,净亡魂,斩万恶。
柔和的绿光大现,剑尖直指天际,一招,只需一招,多则损,繁则毁,万千青莲飘落,代表生死轮回的六瓣莲,就这么轻轻地,柔柔地,融入了擂台上每一处的黑,每一个无知的亡魂。
霎那间,世间所有的苦、悲、舍、怨……皆化作凡尘,万千鬼魂都收入这数不胜数的六瓣青莲,消失于天地之间,任由它们带着自己寻到那黄泉路,入百世轮回。
以身饲鬼,以吾入局,方可得道。整个空间凝滞下来,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住了,秦无难以置信地看着空荡荡的擂台,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因沈辰这么轻飘飘的一剑,毁之一旦。
窒息感涌上心头,接着,锋利的剑尖直抵喉口,在颈处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线。
“你输了。”沈辰毫不客气道。
“你……”秦无还没从刚刚那场景缓过来,“怎么能有剑修会净化之法,怎么可能?”
“世态万千,你不知道的事多的去。”沈辰收了剑,回道,他刚刚有些没控制住自己,遂故意在秦无的颈处划了一道。
熟悉的白光再次闪着,沈辰最后瞥了一眼秦无,本以为会遇到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没想到却不是什么个好东西,仙盟里果然没有什么好人,沈辰颇有些以偏概全地想着。
场外,高台上的仙盟众人鸦雀无声,秦明贤憋着一口气,不敢说话,他没想到自家儿子如此废物,就这么……输了?
盟主似是格外喜欢这壶茶,他又端起一杯,抿了一口,“这出戏倒还真是……输的彻彻底底。”
此言一出,更没有人敢开口了,秦明贤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水,有些畏惧,“盟主大人,我儿他着实……是运气不好,刚好就遇到有人会净化……这……”
盟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输了就是输了,找什么借口,秦长老,现在这情形,与你所想,可谓是南辕北撤,你觉得该如何?”
“盟主,这我也没想到啊,不如这样,我回去就好好教训一顿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再罚他去让他长个记性,磨砺磨砺他!”秦明贤也不怪罪自己,反而将责任推到自家儿子头上,也真是……难以言说。
可怜秦无那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就摊上了这么一口锅,倒是多亏了秦明贤这副性子。
“唉。”盟主放下杯子,一言不发,不想再理蠢货一眼,觉得是时候要考虑一下换届的事情了。
***
“各位,时间已到,第一场比试到此结束。”盟主站于高台,宣布道。
话音刚落,空中的挪移孔明锁开始旋转起来,如下饺子般,唰唰地把其内残留的弟子给吐出来,他们都是战到最后的佼佼者,不少人脸上都带着少年人的傲气。
“名次就在上方,大家也应该看到了,此次比试完全公平公正,不管名次如何,各位弟子都是我们人族的希望,未来都必将在对抗妖族的过程中发挥作用,你们要相信自己的实力,没晋级上,也只是因为缺一点运气罢了。”
盟主口头话倒是说的极好,他望着下方,转而继续道:“才只是第一场比试,我就发现了不少惊才艳艳之辈,真是思绪万千啊,想当年我曾也是你们的一员……唉,人老了,就是喜欢追忆往昔。”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反而是笑了笑,“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明日辰时第二场比试将会开始,愿前一千名的弟子好好做准备,取得更好的成绩。”
也终于是结束了,沈辰回到原处,找到自家小师妹,却发现他有些许闷闷不乐。
“安安,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仉安抬起头,仿佛找到了归宿一般,有些委屈巴巴地盯着沈辰。
但他很快就发现沈辰身上甚是严重的伤口,连忙焦急地问道:“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伤得这么厉害!”
看见小师妹都快哭了,沈辰笑了笑,“无碍,都是些皮外伤,我吃颗丹药就好了。”
说做就做,沈辰直接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枚回春丹,塞入嘴中,浓烈的苦涩融入唇齿之间,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咬痕正以一种十分迅速的速度愈合着。
“这些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伤,倒像是别人咬出来的,大师兄,难道你遇到的对手,是靠咬人来打架的吗?”仉安皱着张脸。
“具体的,回去说。”沈辰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谈及此事,他转移话题,“安安,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的不高兴啊?看的大师兄心里可难受了。”
仉安受不了沈辰这般说话,他忍住了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说道:“大师兄,我这次只是刚好卡到了第一千名。”
仉安本以为按自己的实力,应该可以拿一个几百名左右的名次,他没想到会遇上陆修远那家伙,虽然陆修远手下留情了一些,但仉安还是很快就败了下来,要不是后来运气稍好了一点,匹配到的都是和自己差不多修为的人,不然仉安怕是都不能去第二场比试。
他越想越委屈,陆修远不就是仗着年龄大,修为才能比他高,要是……要是他再大一点,定不会是这般名次,“大师兄,我比试时遇到二师兄了。”
“这样子啊,安安运气确实是差了些。”沈辰继续安慰道,“但无碍,你不还是晋级了吗,还有机会的。”
沈辰本以为自家小师妹不可能晋级到第二轮比试,没想到是自己低看安安了。他心里有些惆怅,刚刚他数了一下,南淮宗共有一百八十四名弟子进入了第二轮比试,百里华的话在他耳边流连着,让沈辰有些不安。
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待所有弟子都按他的话来此处集合后,沈辰和长老们便带着他们回了客栈,在大堂叮嘱了一番大会的注意事项后,他就宣布原地解散,各自回房休息。
仉安如跟屁虫般,紧紧挨着沈辰,正当他扶着木梯准备上楼时,就听周芙在身后唤着:“大师兄!大师兄!等一下!”
沈辰转过身,温和地问道:“阿芙,怎么了?”
周芙面色有些不好看,薄唇正泛着白,沈辰注意到她的手心里正紧攥着一事物,看上去像是一封信。
“大师兄,我今晚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能否出去一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像昨晚一样彻夜不归的!”周芙语速有些快速地回道,同时,她的心里格外懊恼,要是她昨日细心一点,未被沈辰抓住,她现在不就可以不用顾忌太多,直接跑了算了。
沈辰有些不放心:“是何事,我可以知晓吗?”
“就是……就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她突然有急事,想找我帮忙,所以我打算去看看。”周芙支支吾吾地回道。
虽心有怀疑,但沈辰瞧周芙这模样,也不好阻止什么,他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好吧,要注意安全,夜深了就要归来。”
“大师兄,放心吧,我不会拖太久的!”说完这句话,周芙也没等沈辰回应,直接跑出了客栈,只给沈辰和仉安二人留下了一个越来越远的小黑点。
“唉。”沈辰叹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突然闪烁出来的白色鹤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