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外婆死了
谢凉坐在椅子上，发丝披散在肩膀上，她转眸看着身侧的周女士，嘴角肿了一大片，血已经干在了皮肤上。
她安静地从兜里拿出面巾纸，面容平静，但是她的眼睛却下意识躲避周女士的目光，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躲她，但是这一刻她就是不敢看她。
她将纸递在周女士的面前，轻声说道：“妈妈，擦一下。”
周女士摇头，直接用手背粗糙地擦过嘴唇，口红也被她粗暴地动作带到了脸上别的地方，她胸腔上下起伏，粗声道：“妈不用。”
周女士还在气头上，谢凉干巴巴地收回纸巾，淡淡说：“哦。”
多年的芥蒂与隔阂，注定让她们越走越远，她们是彼此最亲的人，但是也是最陌生的人，尽管她懂了她，也改变不了多年来彼此的相处模式，因为都是胆小鬼。
老胆小鬼的背上背了十斤重的东西，小胆小鬼想帮忙，结果老胆小鬼说也就一斤重，后来小胆小鬼也需要背上十斤重的东西了，老胆小鬼想帮忙，结果小胆小鬼说也就一斤重。
爱是可以把两个人越推越远的，拒绝她的同时，心也就越来越远了。
冰冷的座椅透露着一丝丝凉气，屋外的天也越来越暗。
抢救室的灯光熄灭的时候，医生摇了摇头。
周外婆走了。
周女士站在走廊上拼命拨打周小姨的电话，回应她的只有一个又一个未接听。
谢凉深吸一口气，转身去了卫生间。
冰冷的清水冲刷在她的手背上，她的眼睛盯着洗水池底下的活扣，沉默，整个卫生间都是沉默的。
她等了一杯温水，发白起皮的唇瓣压了口水。
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高强度的神经让她在此刻失语，她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低哑地发出细微的语气词。
走廊里传来周女士一遍又一遍拨打号码的声音，谢凉蹲在角落里，听着周女士的动静，心里不由地想如果周惹在这里，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会做什么？
他应该会很冷静地料理完后事就去还彩礼。
他会埋怨周小姨这种人吗？
谢凉不知道，但是她觉得周小姨是对的，跑出这个地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做法虽然有些离谱，但是却也是她的作风……
晚上，医院的小食堂还亮着光。
谢凉从楼上扫了一眼，然后回头看着周女士说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打包。”
周女士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头抵在身后的墙面，她歪了歪头，道：“随便吃点吧。”
谢凉深深地看着她淹没在黑暗里的影子，然后轻轻点了头就往门外走。
谢凉带了点粥，带了两个菜，说实话她们两个人吃不了多少东西。
空气里安静地只有拆开一次性餐具的声音。
谢凉和周女士并排坐着，周女士吃了两口饭，突然开口道：“丫头……”
“嗯，怎么了？妈。”
“你说你会不会有一天像你小姨一样，离开我跑了?”
谢凉吃饭的筷子一顿，她低头看着包装壳里的粥，缓缓道：“我会永远爱你的，妈妈。”
周女士声音有些哽咽，“刚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小时候了，我还梦见我们做公交车，结果周围人太多了，你丢了，我在梦里快吓死了，一直在找你……一直找。”
谢凉嘴角扯出一抹笑，“梦都是反的，”然后打趣道：“说不定不是我走丢了，是你走丢了。”
周女士苦笑一声，眼尾含泪，“妈妈年纪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会走丢。”
“嗯。”谢凉吃着饭点头。
周女士道：“我老了，你可不能把妈丢了。”
“嗯。”
周女士看着谢凉的侧脸，就像是生命悬崖上抓住的草。
她微微发黄的眼睛里隐隐充满着恐慌，她总觉得抓不住她，于是只能拼命抓住。
周女士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亲情，她甚至怀疑谢凉对她的感情，她总觉得她不够爱她。
人老了都要为以后做打算，周外婆这么想，周女士自然也这么想。
我养你，你养我。
谢凉抓住筷子的手微微发麻，她扭头看着周女士，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妈，吃饭了，菜要凉了。”
屋外雪花飞扬，谢凉渐渐睡着了。
周围越来越白，然后又越来越暗。
谢凉慢慢睁开眼睛，熟悉的宿舍和窗外熟悉的阳台。
她这是回到了过去?不对，这是个梦，她梦到了初三李小明的腰受伤的时候。
阳光照在大理石地板上，就像是糊了一层花生糖。
谢凉皱了皱眉头，锤了一下周惹的肩膀，“你能不能轻点?”
周惹嘴角一扯，讽刺道：“我能给你揉就不错了，看昨天把你能的。”
谢凉听着周惹说话，耳根子微微泛红，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稚嫩的周惹，谢凉有一丝自己心理变态的感觉。
周惹的眉眼透露着初三学生的稚嫩，他的手掌轻轻地揉搓着谢凉的侧腰，手掌温热。
见谢凉不说话，周惹抬起头，一眼瞥到谢凉不自然的神情，他疑惑道：“你害羞什么？”
谢凉心头一惊，当即反驳，“才没有！”
“我那是……”谢凉嘴角一扯，伸手勾起周惹的下巴，贱嗖嗖地说道：“学委长得真不错，手法也不错，我心黄黄。”
周惹一听，直接拿起床边的枕头砸到谢凉身上，扭头朝着自己的床铺走，气道：“你自己擦药吧，以后少写你那奇怪的小说。”
谢凉低头，满不在乎地道：“哦，反正你说了我又不听。”
周惹嘴唇气地抿了起来，转身怼道：“你不要脸。”
谢凉嘴角一勾，“我哪里不要脸了？”
周惹直道：“反正我是不可能成为你说的那种人的，你别对我有非分之想。”
谢凉气笑了，两手一拍，“兄弟，你有没有搞错，虽然我写男同文，但是我性取向正常，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性别女，性取向男。
宿舍一瞬间陷入沉默，谢凉顿时有些尴尬，她摸了摸鼻子，安慰道：“你别生气，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喜欢打嘴炮，对吧……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