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知然没想到江菲冉会主动打电话给她。
电话刚接起来，才喊了句菲冉姐，便被打断──
“沐知然，我们见一面。”
“昂……好。”
“明天上午十点，世贸大楼。”
“好，菲──”
回应的是电话被挂断。
沐知然无奈弯了弯唇，自己好像惹菲冉姐不高兴了，她突然想起沈清规说过的话── 你在我这里，做你自己就好，不用考虑任何事情。
沈清规给了她极大的舒适、偏袒和尊重。
-
翌日。
沐知其刚煮好粥，便瞧见自家妹妹施施然从楼上下来，“起这么早？”
“嗯，等会约了人。”说完，沐知然打了哈欠，昨天晚上想东想西，也想着今天会不会见到沈清规，虽然不知道江菲冉为何找自己，但总归有机会可以从旁侧击一下沈清规在哪。
于是吃完早餐，还没九点，沐知然就提着包出门，临走前还回趟房间，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卷筒。
世贸大楼的甜点店，沐知然推门进来，寻个角落位置便坐下来，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无聊翻出手机，点开和沈清规的聊天记录，一条条聊天内容是她最近的慰藉，特别是沈清规当初发的语音，唯一的一条语音，她和她说早安。
早安，沐知然大朋友──
手机贴着耳廓，熟悉低沉的嗓音，沐知然忍不住笑了。
手指划动，一条条，从初加微信到最后一条……
最后一条信息──
月亮，你什么时候回来？
月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榕城的冬天已经冷意阵阵，明明说过的赶在寒冬前和你吃顿火锅，这个冬天一定会很美好，可是你不回来，这个冬天似乎只剩下冷意。
江菲冉准时到来，一落座，便开门见山，“恭喜啊，沐小朋友。”
后者发懵，“恭喜什么？”
江菲冉似笑非笑，讥讽道：“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谁？”
“沐知然，既然你都挑破，那就不要装傻。”江菲冉沉着声，“如果你不爱沈清规，请你以后不要去招惹她。”
沐知然摇头，“我没有。”
“没有？那你为什么不断给她念想，给她你们是有机会在一起的错觉，如果你觉得恶心，从一开始就应该拒绝那个游戏，不要阻止沈清规自罚喝酒。
沐知然一瞬陷入怔愣，半晌才解释道：“我没有，我……我以为，只是游戏而已。
“游戏，好，那之后呢？沈清规耳垂、脖子上的吻痕。”
沐知然脸色顿时失了几分血色，“我，我刚开始以为，这是……这是正常的闺蜜之情。”
江菲冉哈哈大笑，笑得毫无形象，“沐知然，你怎么可以借着’你以为’而为所欲为？”她的声音渐渐冷下来，一字一句砸进沐知然的心里。
她说，你见过闺蜜舌吻吗？
她说，你见过闺蜜交颈厮磨吗？
她说，你见过她眼底，对你的渴望吗？
“沐知然，我没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你，但是作为沈清规的朋友，我劝你，不爱，何必招惹。”
“最起码，别再做类似撮合她和你哥的事，她爱你，你却要让她做你嫂子，你要她天天看着你，听着你喊她一声嫂子吗？让她爱而不得，看着你成婚育儿吗？最后带着你家学长一起喊她一句嫂子吗？”
“如果你从始至终都是和他人成家育儿的想法，就不必再往沈清规伤口撒盐，你的决定，她都会尊重，她没做错什么，不过是爱上一个女人，何来恶心不齿？”
“沐知然，论扎针的功夫，容嬷嬷都没你厉害，沈清规对你……”江菲冉一顿，蓦然喟叹，“太纵容。”
沐知然一瞬色如死灰，她嘴唇张了张，半晌说不出话，很久，寂静无声响起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对不起。”
“不必，沐知然，放过沈清规吧。”江菲冉起身，拾起包，声音冷冽，“如你所愿，沈清规以后都不再联系你。”
沈清规以后都不再联系你。
不再联系。
沐知然的心倏地一阵刺疼，密密麻麻传向四肢百骸。
“菲冉姐──”沐知然慌张起身，膝盖磕在桌角的疼痛也没让她停止追出去的步伐。
“菲冉姐，你知道她在哪对不对，你让我见见她，我可以解释。”
江菲冉顿住脚步，转身，目光复杂落在她脸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见她一次，对她就是一次提醒一次伤害。”
“我……”沐知然垂眸，“菲冉姐，除了月亮，谁都不能判我死.刑。”
江菲冉眉头一皱，思绪万千，老实说从认识沐知然到现在她根本不像是会说绝情话的人，她也不相信沈清规眼光会差到如此。
她软了一分，语气不再生硬，“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她想见你。”
“好。”沐知然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跟前，“菲冉姐，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月亮。”
“嗯。”
-
入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寒冷卷过长街，街道两侧的树梢枝头光秃萧瑟。
沐知然穿着轻薄羽绒服，将两手揣在口袋里，她独自一人走在街头。
自从沈清规中西药结合给她调理后，痛经的毛病明显改善很多，可是难捱的冬天要来了，沈清规留下的中药单子已经喝完了，她得去医院开几帖。
门诊部挂号，等候，就诊。
一进门是位和蔼的老医生，笑眯眯，“哪里不舒服呀？”
“赵主任，我来开药。”沐知然将口袋里的药单子递过去。
老医生一看，笑道：“你就是清规要治的那个丫头啊。”
“赵主任听说过我呀？”沐知然弯唇，“这次麻烦主任再帮我开几帖。”
“没问题，清规这次怎么让你自己来开？”
“她有事忙，我就自己过来了，没想到网上预约，因缘巧合挂到主任您的号。”
“是挺有缘的，我看你这丫头也合眼缘讨人喜，也不难怪沈清规为了这张单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
沐知然一怔，而后嘴角压不住的上扬，眼眶湿润。
拎着药袋子，踩上熟悉的路段，沐知然一步一步往妇产科方向走去。
拾级而上，上方突然落下一片阴影，沐知然抬头，来者背着光，大半部分脸庞落在阴影中，却掩盖不了她一双温润清绝的眼眸。
眸光猝不及防相遇，她呼吸一滞，目光一瞬不瞬落在清绝眉眼上，天地皆非，那一瞬，沐知然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叫一眼万年，什么叫恍若隔世。
沈清规没停，一步，两步，三步，并肩，擦肩而过，白大褂的袖子却被扯住，“月亮……”
身形被迫停滞，沈清规侧身，四目相对，面目表情的脸上一双明眸里充满冷意，如皑皑白雪覆盖，她冷冽道：“松手。”
一双明净眸子瞬间染上氤氲雾气，沐知然怔怔，白大褂悄然从指尖划走。
她设想过无数个再见沈清规时的场景，沉默的沈清规，生气的沈清规，控诉的沈清规，唯独没有想过，周身寒意冷漠超然的沈清规。
等再回过神，楼梯上下早已没有沈清规的身影，她掏出手机，联系人第一行是沈清规。
漫长的等待迎来一句稍后再拨。
沐知然收起手机，回身往妇产科住院部走，她要等沈清规，她要亲口告诉她，如果她肯定听她解释的话。
这一等，等到日落西沉，等到陈婉从外归来。
“陈医生，沈医生呢？”
陈婉搓了搓手，“沈清规啊，她这回应该已经在车上了。”
沐知然一惊，慌忙问道：“车上？她去哪里？”
陈婉倒了一杯热水，也递一杯给对面失神的人，“去黎市。”
“去……去几天。”
“三四天吧。”陈婉又道：“原本学术研讨会就两天，但她好像有事，又多请了两天假。”
“哎，清规她这再不回来上班，我估计我都要心脏衰竭了。”陈婉一脸生无可恋。
“谢谢陈医生。”沐知然点头道谢，将杯子推到陈婉手中，“陈医生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
出了医院，沐知然漫无目的走在路上。
倏然前方传来一声呼喊，沐知然抬眼望去，公交车站亭亭玉立的少女挥手，马路对面跑来一位帅气阳光的男孩，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女孩开心接下手中的玫瑰花，两人相拥在繁华的尘世。
公交车呼啸而来，沐知然看着车上明晃晃的红色数字，抬脚追赶着公交车，那是一辆通往沈清规公寓家的公交。
二十五楼，没有一丝烟火气息的公寓里，张设布列丝毫没有变，沐知然默默叹了一口气，将窗户开了一缝通风，又巡了一遍房子，才退出将门关上。
电梯下楼，路过一楼信箱柜时，脚步一顿，沈清规家的信箱露出一角信纸，沐知然几步走近，抬手输入密码，信箱的门被打开，里面的信封哗啦一下子涌出。
沐知然：“……”
蹲下将地上的信封一封封收拢，目光倏然被两封信吸引。
一封信壳精致，画着浓厚的星空油画，仿佛这不是一份信件，而是一幅折叠的油画，信封上面赫然写着沐知然收。
另一封信件普普通通，印刷着黎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字样，写着沈清规收。
沐知然将其余的信封收好放入信箱柜锁上，而后才拆开写着沐知然收的信封。
信封里是两张画展门票，一张玫瑰图案书签，一份交通指南。
“沐知然，你念叨了好久的画展，要在黎市举办，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随口一说的话，你从来都没有忘记。
沈清规，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也不是谁不再招惹谁就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