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常而规律的过着。
病假后秦怿重回公会,这半个多月来,都没有出过任务。每天就是按照公会制定的哨向训练计划,周一二是搭档训练,周三休息,周四五是哨兵向导的单人训练,周末休息。循环往复。
但唯一的不寻常事是,秦怿已经半个多月没和江恒组队训练了。当然,这全是秦怿的主意。
都说不知者无畏。要是在食堂那天,秦怿不手欠,没有情不自禁潜入江恒的意识里,一睹他对自己的反应。还能抱着个平常心来对待。
在看到江恒一如既往的平静,对自己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时,秦怿却一时慌了神。
没有反应反倒是最可怕的反应。自己本就不坦荡心里有鬼,江恒又这样无动于衷,秦怿更拿捏不准与他相处的度,干脆,心一横,走为上计,遇到江恒就躲。
虽说有陈一鸣和云野这俩活宝在,天天使劲浑身解数把秦怿拽着跟江恒一起吃饭,但一群人在一起还好,能应付。
秦怿是怕和江恒独处。
好在秦怿向周秉正提过一嘴,训练时若是两位新人随机匹配成为搭档,为保证公平,在大家都同意的情况下,可更换等级较高的哨向作为搭档。这随口一提修复规则bug的办法,倒成为秦怿训练时躲江恒的法宝。
一而再再而三的,秦怿用这小伎俩,躲过了半个多月和江恒搭档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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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休假,晚饭后米亚招呼江恒和陈一鸣来宿舍玩斗地主,朋友局,打发时间,三人出牌的节奏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啊——明后两天又是哨兵的单独训练,又累又无聊!”米亚甩出了个对8,倾身往床上一趴,一头红毛在白花花的床单上炸开来。
他把脸埋在床上,闷声哼道,“还是搭档训练有意思!希望下回能让我组到云野,凭什么每次都是陈一鸣随机到他!”
“运气好呗,没办法。”陈一鸣接了个对10,随即被米亚横踢一脚,命中大腿。
“滚。”米亚正要继续丢个对A,被陈一鸣拦住胳膊,“往里收收,牌都让人看完了!诶,江恒还没出呢。”
江恒应声,出了个对2,一张黑桃一张红桃的。
陈一鸣顿时按住手里的梅花方片2,“诶,这么大啊,过。”
“过了我就结束咯。”江恒手里就剩五张牌,往前桌上一摊,刚好三个6带一对8。
“靠!江恒你就结束了!我今晚特么输给你输了八局了!”米亚把手中的一把牌往桌上丢,哗啦啦的散开来,他不服气地撑起身子嚷嚷,“再来!江恒你这牌运行啊,这一天天的打牌连着赢,随机组队也不用担心队友,直接配备专属向导!”
说着说着,米亚给自己说来气了,直接坐直起身,手指点过陈一鸣,“你一天到晚就能随机到小云野”,又指向江恒,“你有秦怿了!”最后总结,“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很坏!”
话音刚落,江恒幽幽来了句,“但我也好久没和秦怿组队了。”
在场唯一门儿清的陈一鸣警铃大作,赶忙接话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江恒一板一眼,回忆当时秦怿的理由,“秦怿说,要多帮帮新人。以前我们训练时也有很多前辈带我们,我们也应该多带带新人,帮助中央塔带出更多好哨向。”
听闻,陈一鸣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嘴一快便出声道,“你就听他胡……”
江恒顿时拧眉看向陈一鸣,他赶忙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在心里吐槽。
就听秦怿胡扯吧,虽然这也是其中之一的目的,但绝不是主要目的。
这群人中,米亚太大咧,这么多年永远一脸懵啥啥啥个不停;江恒太板正,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而秦怿,则是一面对江恒就变拧巴,人远在天边朝思暮想,人近在眼前反倒要逃到十万八千里外。
只剩自己和云野,再不推他们一把,怕是一个原地不动,一个往反方向跑,就该渐行渐远了。
陈一鸣悄然叹了口气,掂量了下措辞,又能恰巧说服江恒,又能不动声色达到目的。
“话是这么说,但公会安排搭档训练的目的是培养大家的默契。你和秦怿都是搭档了,更需要通过训练加强默契度,愿意带新人是好事,但你俩因此错失搭档训练的机会,那不是得不偿失吗?也违背了公会设定该计划的目的啊。”
见江恒有所动容,陈一鸣赶忙补充,“以后我和云野还有米亚,也帮忙带带新人,别一天到晚都是你和秦怿忙乎。”
江恒撑着脸,若有所思,“那谢谢大家了。”看样子是被说服了。
陈一鸣见江恒那正经样,怕只是在思考带新人的利弊,又添上一句,“秦怿那家伙太热心,有落单的新人恨不得赶上趟去带,你得主动跟他说,希望能和他组队,他才会知道。”
“还有啊,那家伙吃软不吃硬,嘴上说不要,你好声好气一点,他就从了。”
江恒蹙眉,神色认真,郑重地点了点头。
陈一鸣长舒了口气,用手肘撞了撞米亚,“咱继续吧,洗牌。”
等米亚洗牌的间隙,陈一鸣给云野弹了个消息。
【云,有大事需要跟你商量。】
云野回得很快。
【又是那俩不省心的吧?等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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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的极端环境实战训练日,秦怿正抬头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组队名单,见“晓君&时云”的配对结果映入眼帘,顿时眼睛一亮。
这半个多月来,但凡有新人需要更换等级较高的哨向作为搭档,秦怿总是自告奋勇组新人。
晓君便认定秦怿特别乐于助人,最乐意带新人训练。刚对上秦怿的目光,准备挤眉弄眼时,忽见云野举手向劳拉示意,“劳拉老师,我跟晓君组。”
随即,陈一鸣接过话,“老师,我带那位向导。”
一唱一和,安排妥当。
秦怿正想举起的手悬在半空,一脸懵的看向云野又扫过陈一鸣,那两人神情自然,不像是在开玩笑。
陈一鸣和云野,一个A级哨兵,一个A级向导。能力出众,还如此义不容辞,晓君和时云喜出望外。
“看来秦怿带了个好头呀!”劳拉笑得欣慰,忍不住夸赞,“大家愿意互帮互助,轮流带带新人,真是太好了!”
秦怿朝劳拉颔了颔首,嘴里念叨着应该的应该的,目光立即转到陈一鸣和云野身上。
这俩人又在搞什么鬼。
陈一鸣和云野特会演,新搭档过来,便跟人聊上了,看不出个所以然。
秦怿干脆把目光转移到大漏斗米亚身上。米亚却根本没注意他们几个,正拉着时云聊得热火朝天,两人外向的人凑一块,闹腾得劳拉都忍不住出言让他俩小点声。
那唯一嫌疑人只能是。秦怿偏过身子,抬眼看向一旁的江恒。
四目相对,江恒身体一僵,随即握拳到嘴边,轻咳了声。但不过一瞬,便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
速度之快,让秦怿觉得像是看走眼了,却仍锲而不舍地盯着江恒看。
江恒心思浅,藏不住事,被盯着看一会,眼神开始有些飘忽,抿了抿嘴唇后,决定先发制人,他往秦怿的方向凑了凑,压着声音道,“终于能和你组队了。”
语气努力维持着平静,语调却控制不住的开始上扬,轻飘飘的,像舞者的鞋尖点地,就要翩翩起舞。
“……”
见秦怿沉默,江恒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知道你想多带带新人,帮助他们成长。”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秦怿在心里吐槽。
“但我们是搭档,已经好久没有组队过了,有悖公会的搭档组队训练。”
这人怎么能这么一板一眼啊!秦怿无力,怒火中烧,还得拼命控制。
“和你搭档了,我会好好表现的,不会拖你后腿。”
堂堂中央塔S级哨兵,说这话像话吗。秦怿腹诽。
“但极端环境实战训练好危险的。”江恒顿声,往秦怿的方向凑近,若有若无地蹭了蹭秦怿的手臂,“所以,带带我呗,秦怿向导。”
秦怿直接哑火了。闷在心头的火,换了个地方烧,越往上走,燃到脸上,脸颊开始发烫。
本都准备呛他,中央塔S级哨兵,最强五感,还有差不多能跟A级向导媲美的稳定精神能力,到底在谦虚什么。
没想到在这等着呢。
只见江恒睁大双眼,一脸真诚看向自己,空留秦怿一人在这兵荒马乱。
见秦怿半晌没回话,江恒又撞了撞他的胳膊,“好嘛?”
“好好好。”秦怿无奈道。
“对了……”江恒再次出声,语气真诚,“妨碍你带新人了,你会不会不开心?”
“……”刚压下去的火又轰的燃起,换作别人秦怿一定马上大喊换队友,但说这话的人是江恒,全是字面意思,可偏偏真诚是最强杀手锏。
秦怿叹了口气,一字一字挤出,“不!会!”
“那我放心了。”江恒松了口气。
说罢,江恒像得到应允的大狗,尾巴都摇起来似的,朝秦怿挨过来。突然攥住秦怿的手腕,防寒手套的防滑颗粒隔着布料传来灼人的温度。
“手套松了。”低沉的嗓音震得腕骨发麻,江恒的拇指按魔术贴上,指腹茧子刮过秦怿跳动的脉搏,“作战时松脱会很危险。”
距离太近,眼神乱瞟显得好傻,秦怿干脆紧盯江恒工作的手,努力保持冷静,冷不丁防,江恒那截戴着声纹手链的手腕突然转向这边,金属链坠折射的光斑晃得秦怿瞳孔骤缩。
秦怿心下一惊,好一阵子没和江恒组队,没太关注这些细节,送给他的手链居然一直戴着吗。
“舒服吗?”江恒一出声,秦怿顿时回过神来,见他轻捏着自己的手腕,前前后后观察,秦怿被打量得心猿意马,赶忙抽手回来,哼声道,“嗯。”
江恒仍不挪开目光,乌黑的瞳色像个黑洞,要把人吸进去似的。秦怿受不住这直勾勾的眼神,偏头开来,刚好撞上陈一鸣和云野赶忙移开的目光。
那俩人故作无事发生,陈一鸣努起嘴吹了段口哨,云野低头逗起晓君的美洲虎,“好萌啊,像只大猫,想不到它在战场上会这么凶。”
……
就知道这幕后黑手是谁。
秦怿叹了口气,他知朋友们的好意,只是横在自己和江恒面前的并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害死父亲凶手这跨不过的横沟、越不过的天堑。
秦怿只敢在胜券在握的事情上游刃有余,但这些天来一度摸不清江恒的态度时,只会变成胆小鬼,拼命躲避,拼命逃跑。
他太奢求多一秒能跟江恒相处的机会,才不敢贸然揭开这道痛彻心扉的血淋淋伤疤。
恰时,全息屏幕的倒计时红光开始闪烁,劳拉的指令从总控室传来,打断秦怿的胡思乱想,“请大家做好准备,倒计时六十秒结束后,即将开启雪山地图全息实战训练,祝各位好运!”
江恒突然转向秦怿,漆黑瞳孔里翻涌着暴风雪将至的预兆,他屈指轻叩秦怿的护目镜,“我会保护好你的。”
操作台蓝光熄灭的瞬间,暴雪呼啸着吞没所有声响。秦怿在铺天盖地的白噪音中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江恒战术靴碾碎冰层的脆响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