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易年牵着毛毛在26号门口等着,男生开门之后还在冲屋内讲话,嗓门倒是很大:“你早点睡吧你,就爱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毛毛嗅到熟悉的气息就开始坐不住了,许眠舟先看见的就是那只胖胖的小黄狗,几步跑过来把铁艺门打开,蹲下来先和狗玩了一会。
“看得出来你真的很想它啊。”辞易年低头看着闹成一团的一人一狗,许眠舟从书包里掏出两个鲜花饼,一边喂给毛毛一边说:“我爹刚来那天买的,一整箱,也不知道到底买来干什么,我们家里都没人吃,毛毛很喜欢这个啊?”
辞易年轻飘飘地瞪了一眼迫不及待的狗:“本地的狗肯定爱吃本地的东西啊。”
他说着语气沉了一点,警告道:“不许没礼貌。”
小金毛大概经常被他训,这时候也听话地安静下来,等许眠舟把包装撕开递给它吃。
于是场面从预设的写题学习交流经验变成了宠物之家,许眠舟蹲在原地看毛毛吃东西突然想到这点,就开始笑,辞易年低头看狗,没什么感情地问:“怎么了?”
“诶,你晚上十点钟遛狗啊。”许眠舟没说在笑什么,换了个话题,仰起脸来看他,辞易年冷冷地盯了他两秒,然后更没感情地说:“训练啊,熬鹰就是这样熬的。它过年还守岁呢。”
他们在之前那块石板上坐下来,许眠舟蹲在石板前翻书包,说石板其实也不是石板,是一块体积很大的石头,大概是谁家多出来的装修石料,被放在这里靠墙当椅子用了。
辞易年的手在毛毛脑袋上摸了两下,问:“你想吃东西吗?”
许眠舟抬头,片刻之后说:“走。”
蓝楹巷外是一整条热闹街,巷口也是这条街的一部分,春天蓝花楹的花期到了就会有很多人来看,外地的本地的,不约而同,像是一场蓝花楹的赴宴。
夜生活在此刻刚刚开始,毛毛很少在晚上出来,兴奋得一直往前蹿,辞易年一直注意着前边的大黄狗,听许眠舟说话的时候出声警告。
他们进了一家米线店。这家米线店位置不算好,但老板手煮的米线味道一绝,白天的时候客人很多,晚上依然很难找到座位,老板的儿子把他们领到露天的空桌,因为有小狗也不方便让毛毛跑进去。
辞易年接了草稿纸就开始写过程,依然是那种讲题方式,许眠舟也不理他,听不懂的地方就直接出声,辞易年就会停下来重新把这一截拿出来再讲一遍。
空气里有鸡汤的香味,许眠舟嗅了嗅,辞易年讲题的时候很专注,眼睛始终紧紧盯着草稿纸,一边讲一边重新思考一遍,这样也能再复习一次做题思路,做到教学相长。
嗓音清而冷,带着度过变声期之后少年独有的低沉青涩,许眠舟视线逐渐从草稿纸移到辞易年脸上,高鼻梁薄嘴唇,他的脸太值得推敲了。
研究漂亮的东西令人愉悦,显然面前的少年更漂亮值得欣赏,许眠舟说:“辞易年,和你说件事。”
“嗯?”辞易年应了一声,依然伏在桌上算那道新的题目,就听到身边的人一边玩着小金毛的脑袋一边说:“周末我要去画室上课,你能去给我们当模特吗?”
辞易年依然没抬头,把结果算出来之后笔顿了顿打了个点结束解答,这才去看桌子另一边的人:“模特?”
“对。就是你站在上边,我们在下面画画,可能有点难熬,因为不能做大动作,很无聊,你可以吗?”
这时店员把两碗米线和一小盘凉菜端上来一一放到桌上,辞易年侧身给店员让位置,等道谢之后服务员走了辞易年才说:“哪天?”
“周六下午。我们可以一起去。”许眠舟拆了一次性筷子的包装,低头看了眼毛毛:“它可以吃吗?”
“它在这里吃不方便,而且晚餐它吃了很多。”
“怎么突然说要我做模特?”
许眠舟诚实地回答:“因为正好这周的作业是这个啊,而且你长得确实不丑。”
确实不丑。
辞易年没理他那句话,米线很香很好吃,偶尔抬头间可以看到蓝花楹,绿色把夜空遮得密不透风。
“你朋友圈的照片在这里拍的吗?”许眠舟突然问。
男生愣了一下,点头:“对,那天出来遛毛毛,它太能跑了,我跑了一圈回来看到蓝花楹开得很好,顺手就拍了。”
“挺美的。”
“四月底五月中旬,它一般都在这时候开花。”
许眠舟今晚的问题特别多,他又问:“你一直住在蓝楹巷吗?”
辞易年沉默了一会。
许眠舟也没有抬头。一边吃东西一边想其他话题把这句话给盖过去,回答问题与否都是一个人的权利,既然辞易年不想回答他就把话题更换。
“不是。我小时候一直待在外公家,他们工作很忙,蓝楹巷的房子是之后买的。”
“这样啊。周六下午你记得给我发信息说你准备出门了,我要带的东西很多,我要提前收拾。”
他不动声色地把这个话题过渡出去,再也没提起。辞易年发现这像是许眠舟长期以来养成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如果涉及到对方或许不愿意提的事情,许眠舟会自动过滤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既保护了对方也保护了自己。
像那天跑来门口时撞见华琦芳正在说教,比如现在发现辞易年对“一直住在蓝楹巷”这个话题斟酌着没有及时回答。
回去的时候毛毛应该是困了,辞易年直接把狗皇帝抱起来等它睡在怀里,许眠舟看到毛毛的眼睛半闭觉得很好笑:“它不是熬鹰吗?它怎么还困。”
“没出息就这样。”辞易年不顾怀里皇帝的感受随口就给从没有这么晚还出去的狗安了口大锅,毛毛敢怒不敢言,轻轻地发出愤怒的呼气声。
“它好生气啊。”
“个子不大脾气大,别管它,明天吃饭的时候多吃半个罐头又高兴了。”
第二天许眠舟差点睡过头,多赖会床的功夫睁眼一看已经六点半,今天周姨家里有事没能来做饭,所以没人提醒他快点起床。
自行车担起重负,终于在六点五十九到达北门停车棚,他背着书包停下来喘口气,巡查的卤蛋大摇大摆地从保安室过来,眼尖如他,马上发现了有百分之六十可能性迟到的许眠舟:“许眠舟!”
短短三个字动静和打雷一样,男生被吓一大跳,回头一看发现黄江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许眠舟赔着笑脸:“老师早上好。”
“几点了?”
男生乖乖地看了眼手表:“七点整。”
“早课是十五分,你还站在这干嘛?”
许眠舟:“……”
不是你叫的名字啊?我不站着我还跑不成?
来到班上又是熟悉的一片混乱,吴永星今天居然没有参加答案拼凑会,而是坐在座位吃蒸饺,筷子动得飞快。
许眠舟一路上跑过来的,他有点惊讶,一边用纸巾包了个蒸饺递给在十一月初出了汗的男生:“我妈包的,味道顶顶好。”
“谢谢阿姨。”许眠舟把这个将近拳头大的蒸饺往嘴里塞,感叹:“这都要顶个包子大了。”
白菜猪肉馅的。
“闹钟定错了。”
许眠舟坐下来喝水,这才注意到辞易年的座位还是空的。
不是吧,这家伙也迟到了?
这时候在窗边站着吃油条的盛思大喊:“诶哟喂!多少年迟到被拦下来了!”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人蜂拥而至,瞬间把那扇窗户围得水泄不通,好在许眠舟的海拔还是够的,压着孙宇安的头可以看到楼下喷泉边站着黄江和辞易年。
“我去,年子好惨,最近蛋哥抓迟到抓得可严了。”有人说。
男生背着书包背对着他们在和黄江说话,个子很高,把卤蛋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他在说什么。
林州州位置很好,倾斜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卤蛋,她实时播报道:“卤蛋好像……不好!”
众人还没有明白林州州那句变了声调的“不好”是什么意思,黄江的破锣嗓子就隔着几百米几层楼清楚地喊道:“十一班的!看什么呢?准备上早课了是不是想造反!”
一群人躲的躲走的走乱成一片,混乱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年年加油!不要害怕!”,把黄江气得不轻。
“瞧瞧你们十一班这个散漫的纪律!得让谢老师好好管你们才行!”小卤蛋气得脸都红了,抬头打量忍住笑的辞易年。
“今天的迟到念在初犯就先不追究了,下次还被我抓到那就是校级迟到,要扫操场的啊!”
“谢谢老师,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男生认错态度良好,表情也诚恳。
回到班上的时候已经开始上早课,辞易年从后门进的教室,好奇的也不会直接在上课时间来后排问,直到下课那一伙人才围上来,吴永星脸都要笑烂了:“年子,要去扫操场啊?”
“没有,说是念在初犯放过我了。”
昨晚回家之后那对夫妻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辞易年很晚都没睡,直到快天亮了才睡着,醒来的时候六点四十分了。
他盯着前边某人的后脑勺看,头发后边乱糟糟的,一看就知道不是用手抓的是没来得及梳头。
身边的人正在闲聊,吴永星大喇喇地又往许眠舟桌上坐,他把书全部扫进抽屉里,听到后边的人问:“你睡过头了啊?”
许眠舟怔了几秒伸手飞快地抓后脑勺的头发,把翘起来的头发往下压,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你管我呢!”
从那枚耳钉向上被鬓发遮掩的耳朵泛起半绯,辞易年看到这很辛苦地忍笑,等第一节课上课教室回归安静之后,许眠舟听到辞易年把课本放到桌上的轻响,然后是再也忍不住的笑声。
许眠舟:“……”
他忍无可忍地转身在辞易年的课本上砸了一拳,因为在上课力度不大,顺便把桌上的红笔正大光明地带走。
数学课评讲昨晚的卷子,辞易年从书包里把昨天的卷子拿出来,重新坐正的时候看到那支红笔回到了原位。
谢竹心每天都会抽人单独去办公室那张空桌听写,大课间的时候许眠舟就拿了听写本去办公室等着,谢老板去开会了还没回来。
羊姐未见其人先闻其高跟鞋声,一米五三长了张娃娃脸的娇小女性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进来,摘了扩音器喝水润嗓,看到熟悉的学生等在办公桌边随意寒暄道:“等你们心姐呢?”
“嗯。”
“听写吧?昨天来的是盛思,哎哟喂,太惨烈了,pronunciation这种根据发音都能拼出来的单词都能写错,啧,怪不得谢老师要抓。”
大概是连上两节课很累,她不想做其他事,羊姐是十一班的任课老师里唯一一个还带其他班的,她一直和许眠舟闲聊,男生的陪聊能力相当好,装乖能力也是一绝,不时还装作复习的样子看两眼单词,实则倒写如流,而且想快点结束听写,回去吃东西垫没吃早餐的肚子。
但人的眼睛有时候在空闲的情况下就是会看见一些平时注意不到的东西。
他靠着办公室挡板所以看的很清楚,谢竹心的电脑旁边教案下压着一张小票。这张小票并没有什么问题,从教案下边露出来一截,许眠舟顺着条形码往下看,是购买日期及时间。
9月22日傍晚,蓝楹巷外边的那家药店。
许眠舟目光一沉,伸手把那张小票从一摞教案下轻轻拽出来,买的东西能一一对上,支付方式是现金,五十元,许眠舟记得那张纸币左上角还有点皱。
当时他付了钱就拿了手机往外走,没注意小票,能拿到的就只有辞易年。
空调房的门被推开,谢竹心一边抱怨着开会太久了一边往里走,看到那个高个子男生随口道:“来了啊,去桌子那边等着吧。”
听写并不难,写完最后一个之后谢竹心拿了红笔批改,一直不出声坐在座位上的男生脑袋动了动,问:“老师,其实不是匿名对不对?”
谢竹心看着单词并没有思考他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之后才低下头看他的脸,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
“我看到小票了,他和我一起去的。”
人赃并获。哦不,没有人,此刻那人应该在扫操场。因为最近校道落叶很多值日生人手不够,黄江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专门到班上通知辞易年大课间去扫落叶。和颁发圣旨一样。
“他和我说叫我不要和你说实话的,你都猜到了那我实话实说了,别和他说啊。”
“星期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