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远在车里一直絮絮叨叨地说话，男生半瘫在后座上啃面包，塑料包装哗哗作响，前边的开车的人说：“明天我给你找个司机接送你吧，我最近很忙，没有空天天接你。”
“我打车好了。”他把最后一口吃完，那边的人又开始出馊主意：“我感觉那天和你说话那个小男生和你一样大，我昨晚下班回家的时候还看到他了，穿着一中的校服。周姨今天给你烤了蛋糕，你今晚带蛋糕去人家家里坐一坐，明天和人家一块上学呀。”
“不知道他家在哪。不和我同班。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许眠舟把包装纸团好捏在手里，少爷这是拒绝的意思了，许宁远就没再提这件事，把一袋子美术用品塞过去，说：“按照你给的清单买的。”
许眠舟低头在袋子里翻了翻，看可塑橡皮，男人在前边接公司的电话，车载音乐放着中年人最喜欢的怀旧老歌，他靠着椅背等红绿灯，嘴里不时哼两句歌词，看着开心又放松。
下车之后许宁远仍然坐在车里打电话，摆摆手让许眠舟先进去。
男生推开铁艺门，静悄悄的家，密码是19880326。
他按着密码，电子设备发出“嘀嘀”的声音，他再回头，许宁远皱着眉，不知道在说什么。
许宁远买的那一大箱鲜花饼放在沙发旁边，许眠舟觉得他可能是出差旅游买伴手礼给同事给客户习惯了，见到城市特色就要买。
不过现在住在这里不会缺鲜花饼，也不知道买这么多放在家里究竟干什么，那天许眠舟搬回来的时候差点累死在巷子里。
他随手抓了两个就上楼，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发试卷跟批发似的拼命往下甩。
十一班上课速度很快，刚刚结束收尾考，这会都在讲考卷。
今天他总结了理科老师讲试卷的方法，基本都按照巩固知识点讲题和分析常见错误以及举一反三的步骤来，重点侧重举一反三。
他跟着听课讲试卷倒也听懂了一点。复习卷当做预习卷做，许眠舟埋头苦写，课本卷子教辅，根据试卷考题去课本找知识点，再找教辅里对相应知识点的讲解和真题刷一遍，最后再写题。
遇到实在不会的就去找百度去查资料找类似题目，好在总归是有底子和自学能力，不会的题目就圈起来，凌晨两点钟终于把那一摞卷子写完了。
一中在七点十分会上一节短的早课，这段时间留给他们自习，许眠舟到教室的时候吴永星叼着一袋豆浆正在忙不迭地把昨晚没写完的题找其他人的答案补上。
十一班里乱七八糟的，有些人和旅游似的，从前走到后从左跑到右，写试卷的吃早餐的到处要答案的，气味声音温度，都非常热闹。
许眠舟路过吴永星的时候看到他和盛思正在看物理试卷的最后两题，就停下来加入，说：“我这两道题不会。”
能在还没有相熟的情况下坦然说自己不会固然是个好品质，毕竟青春期男生的面子大过天，但是想到进度有差别，盛思没忍住问：“前边的那些你会吗？”
“不知道，我填满了。”
数理化三门有个很贴心的特点，你如果真的会写可以把过程简化写得很简单，但是如果不会，那你就真的不会，即使写再多也能知道根本就不对。
盛思扶了扶眼镜看了两眼男生手里的卷子，然后说：“我操。”
吴永星也看，说：“我操。”
这哥俩知道之后就不是秘密了，三分钟之后整个教室的人都知道了这位新来的转学生在短短一晚上就追上进度把物理卷子写满，错误率并不高。
“眠哥，我们也不会，我们物理老师是资质很老的老老师了，他那两道题肯定又是和物理组其他的几个老头琢磨出来折磨我们的，现在在班里找到的答案不下三个，每个人都有理有据，我刚才依次参与了三个答案的研讨会，都太有道理了，所以我决定空着。”
许眠舟反正闲着没事就和他去前排参与研讨会，十一班这帮霸王们对待这种情况非常认真，课本草稿试卷三发齐上，许眠舟张开嘴有点震惊，留着一头短发的女生手里转着笔，字句清晰，指着草稿解释。
吴永星说这是十一班物理顶顶好的一个女生，叫林州州，目前她的答案最可信。
“诶我佩服。”吴永星飞快地把化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答案填上，一边问：“眠哥，我有要事相求。不知您的英语试卷写完了吗？我不想抄盛田心的。”
旁边正在分析阅读长难句的盛思对于他这种又要抄还要嫌弃的样子很烦，闻言骂道：“去你的，滚。”
“他上回阅读只对了七个。”
“七个还不多啊？”
苏槿听不下去了，把试卷丢到吴永星桌上说：“拿去吧你！谢老板上课又不按照课本来，为难别人做什么。”
吴永星填着化学答案看到天降的英语卷子就乐，身边被英语折磨头发都要挠秃的盛思看到卷子犹如饿狼看到鹿肉，两个人卖命地抄。
辞易年来得很晚，几乎在上课前几分钟才踩着点进来，吴永星看到他就喊了一句：“诶！年哥你快过来！”
许眠舟本来在看盛思写的物理大题的草稿，听到动静才意识到辞易年现在才来，他想到昨天许宁远还说让他和辞易年一起上学，这小子今天都要迟到了。
辞易年单肩挎着书包站在吴永星桌前看题，这一声引了其他人也凑上来，大概是想看看辞易年答案是什么。
男生报了个答案，应该是目前为止出现的第四个答案，因为一群人发出了一点唏嘘声，当然有质疑的，他不知可否，低下头用铅笔把自己的答案写在草稿纸上，还附了一点过程。
“这是参与打赌的意思。”盛思和许眠舟解释。
“打赌？”许眠舟瞥一眼盛思的试卷，因为忙着抄答案字迹几乎是要飞出纸面，嘴上还非常体贴地解释：“喏，那张纸上写着其他的三个答案，纸相当于挑战书吧，把答案写上去就是要参与挑战，等上课公布答案就知道胜负了。输了的人请客。”
许眠舟：“……”
这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吗？这是实验班的大腕们特有的情趣？
先上的是数学课，数学老师踏进教室里就开始讲试卷，大概是上课只管上课很少说别的，她讲到一半才想起来班上还有个新来的转校生。
扶着讲台站着的老教师停了停，高度近视镜片后的眼睛扫了一圈教室，问：“我想起来咱们班上来了个新同学是吗？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我瞧瞧。”
许眠舟听到这就主动站起来道：“老师好，我叫许眠舟，眠是睡眠的眠，舟是木舟的舟。”
“行，你自己站起来了，把你试卷拿上来，我们用你的试卷讲课。”
许眠舟：“……”
？不是您老人家叫我站起来的吗？许眠舟非常懵，我现在坐下去行么？
翻过试卷的第一面来到第二面，数学老师的脸色越来越明朗，这份试卷除了偶尔计算出错大题思路递推有问题基本都没有什么问题，点点头一边翻卷子说：“人家差了一本书都能做那么好马上追上来了，你们比人家学的时间久还写得乱七八糟的，我随便扫一眼，盛思的选择题就错了两个。”
盛思：“……？”
下课之后盛思拿着许眠舟那张几乎没有红叉叉的试卷鉴赏，吴永星抱拳：“眠哥，你帅，长得好，还拥有如此强大的学习能力！”
“人间尤物！”盛思道。
“才高八斗！”吴永星接上。
“天下无双！”林州州接下话，开玩笑道：“看来我的数学第二王座就要不保。”
正值课间，黄江巡视祖国的花朵们的课间纪律顺便抓抓违纪的，重点监督十一班，他们说话时黄江正在窗户玻璃后边鬼鬼祟祟又光明正大地巡视，等他走了之后吴永星才说：“这才一天时间猴王怎么又黑了这么多。”
大概是因为经常吹胡子瞪眼挑眉，黄江留着短寸头遮不住额头，他的抬头纹比较明显，层层叠叠，堪比阳朔梯田。
“抬头纹好像也多了一条。”
许眠舟说：“看起来像被卤料包泡久了皱起来的卤蛋。”
盛思大乐：“诶！这个形容！妙哉！”
两个人不忘初心，又开始夸许眠舟的脸，十一班基本都近视，吴永星只在上课戴眼镜，不戴眼镜就是个睁眼瞎，这会对着许眠舟的脸夸来夸去，可信度非常低。
“那可是……诶等会，眠哥你这是……耳钉？”
男生的耳垂上有一枚深色耳钉，黑色碎碎的钻，不算特别明显，许眠舟头发刘海鬓角都比别人长一点，在头发的遮掩下并不明显。
许眠舟长了张乖巧懂事的脸，因为懒得出门皮肤很白，有几分弱弱的书卷气，加上他说话做事都很安静，所以看上去是个斯文温吞的学生。
虽然打耳洞戴耳钉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还是有割裂感。
不过学艺术的有点想法也正常。
“帅气！”盛思说。
“个性！”
“不过你要小心点别被卤蛋抓到了。他眼睛贼精了，跟在人家后边上楼都看得出来那女生手腕上纹了个星星。卤蛋就三大爱好——搜手机、抓早恋、查成绩。”
这时候辞易年从后门拐进教室，他本来就坐最后一排，走后边也方便些，手里拎着一瓶冰矿泉水，透明塑料包装外沁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吴永星应该是和他很熟，招呼道：“诶年哥，去哪来啊，别偷偷去办公室里问物理老师要答案。”
“你提醒我了。我应该去办公室里问一下老赵，如果我算错了我就马上找谢老板请假，反正就在隔壁办公桌。”
辞易年站在后边靠近他自己桌角的位置，吴永星每次都大喇喇地坐在许眠舟桌子上或者自己桌上，刚才是他把桌上的东西都扫进抽屉里了才给他腾出地方的。
他手里依然拎着那瓶矿泉水，冷气仿佛可以飘浮到这边似的。
终于到了万众瞩目的物理课。
林州州是发起赌约的人，纸上总共有四个答案，现在挑战书还在吴永星那，物理老师在上边讲了一题翻下一题，许眠舟也开始莫名其妙地紧张和期待，往前坐了坐胸口贴住桌沿：“我看看那张纸。”
吴永星就从抽屉里翻出来，四道笔迹，分别写着不同的数字和过程，四个人都写得很简略，辞易年的字写得非常潦草，几乎是铅笔勾着就把数字笔迹连在一块，石墨笔迹印在纸上的力道轻飘飘的却有力度。他只写了一个定理和一个初始方程式。
他和辞易年很少说话，除了还没来到学校之前在家门口辞易年说了那几句话他答了一句，两个人来学校之后很少交流。
辞易年没有主动自我介绍，自己叫什么名字也没有问他叫什么，这个年纪和陌生的小少年打开话题其实很简单，一句话，一个表情，就可以作为相识的引子。
但是辞易年没有丢出引荐，许眠舟也没有表现出要认识他的意思。
不习惯就是很难习惯，许眠舟想，到底在哪里他才习惯。
终于在物理老师翻开最后一道题的PPT页面时，许眠舟感觉听到了不少人的冷静又期待的抽气声，老头子好像习惯了，乐呵呵地说：“你们又打赌了啊？看来非常认可我们出的题啊！感谢各位英才的赏识啊！”
他说着还拱拱拳头，然后绵绵不绝地讲起自己这道题的出题经历。
“我去，不是。最关键的时候还要看广告？”吴永星靠着椅背说。
许眠舟就乐，等物理老师讲清起因经过结果以及抒发感情已经过去十分钟，墙上的石英钟分针缓缓来到了大格里的最后一格，他缓缓道：“答案是二分之根号三。”
因为他的演讲《打倒一中实验班的学霸们的物理题是如何诞生的》昏昏欲睡的教室还没提起精神，每个人都懵懵的没反应过来，下课铃响的那一刻所有人开始尖叫欢呼，林州州喊：“我漏看了一个条件！”
吴永星：“我去！年哥牛逼！一抵三击败所有人！”
盛思：“幸好我没赌！其实我也算出来了但是他妈的是个整数！你们的答案全是分数我哪敢赌！”
苏槿：“孙宇安说他要跳楼！”
空调运作嗡嗡的声音被遮盖，风吹得地上的树荫微微摇晃，尖叫的狂喜的以及复盘的和笑声起哄声混在一起，许眠舟看着吴永星几乎要从椅子上弹射起来，手里还拿着那张挑战书，被他激动的手握紧，纸有点皱。
这样的环境下谁都会笑，笑和心情会传染，几十个人的效果更好，许眠舟也跟着喊了一嗓子：“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