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二人的伤以奇迹般的速度好转,这很大程度归功于老妇人的药。
那日,崖底一见,对上眼神的那一刻,她便知眼前两人的来历不小,绝非俗人。那只护主的狼崽却浑身毒气,她想更进一步检查时,手上却见了红。
药瓶落到脚边,“解药…救它…”
可打开后,一闻气味,这分明不是解药。
虽然如今情况严峻,魔族的势力渗透严重,但她直觉眼前的人不坏,特别是那只狼崽,与它对视时,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个仙族的女子后背血肉模糊,现在又是深夜,定是遭奸人所害才落到崖底。
于是它们就被带回山庄医治。得知狼崽中的是仙臆,她是又惊讶又疑惑,这款毒就是她制出来的,也只有她会解,若是那日没遇到她,狼崽活不过第二天日出。
“在下李宁玉,暗崖人士,承蒙恩人出手相救,救命大恩,没齿难忘。”站得笔直的人拱着手,利落的跪下。
暗崖远隔千里,路途颠簸,“不知二位专程前来所为何事?”老妇人有些惊讶,上前将二人扶起。
“实不相瞒。某因受人所托,特来玄武山找一个人,可惜未曾得见,就遭此横祸。”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支竹笛,老妇人的眸子颤了颤,眼中的光暗了几分。
李宁玉敏锐察觉到眼前人情绪的变化,心中已有猜测,她一定认得这把竹笛,并与笛子的主人有或多或少的关系,“您认得这支笛子?”老妇人身形一愣,又直直望着笛子沉默许久,似乎在确认与接受。
终于,有些失神的人开口了,“跟我来吧”。
几个小童在前引路,带她们走过一个个长廊,这些时日,她们也仅仅是在房间附近走动,未曾走出到外头来,真真实实望着广阔的天空。这个山庄远比她们想象得大,也足够的冷清。
许是受伤让顾晓梦的嗅觉变迟钝,她仍觉得呼吸时,空气中弥漫着浑浊又血腥的气味。微微皱起的眉头被人捕捉到后,关心的话语比她的解释先一步到来,“身体不舒服?”温热的手指轻轻抚上了眉心,化开沉郁。
顾晓梦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见状李宁玉将她捞到自己身旁,轻轻牵住,柔声道:“不舒服就不要硬撑,停一下不打紧,我们可以慢慢来。”这些话像一抹春风拂过她的心间,让人浑身酥麻,熟悉的冷香又闯进鼻腔,她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看不见你,我怕。你能不能一直在我身边?”她想要的只是一句肯定,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她若能真的懂得这份感情,那么死而无憾。
顾晓梦觉得最近的李宁玉特别黏人,相对于往日身上的清冷散去不少,主动说话的次数也多了。她明白或许是因为忙于狼族事务时间多,二人独处时间少,心有愧疚,又或是自己负伤,缺少安全感。她也知道,李宁玉为了她付出了很多,所以,根本不存在谁欠谁,她也不需要李宁玉还她什么,爱的人在身边已经是幸事一件。必须承认,李宁玉很聪明,总能将事情处理妥当,敢为人先,以身入局,又丝毫不乱。但在感情上,却显得太僵硬,不给自己留退路,替别人铺前路,时常在委屈自己,便利他人。没有感情的李宁玉无疑是可怕的。
可她眼波流转,分明是在我等我吻你。这句话,在此刻具象化了。周围很安静,只有几人的脚步声,不远处溪水流动的声音。
很甜。
“我会。你若离开,我会日日夜夜想念你,等着你。哪怕山峦崩塌,冰川消融,青丝熬成白发,都不会变。”心脏在胸口咚咚直跳,那个吻温软香甜,虽然短暂,足够陶醉。情话是说给爱人听的,才显情谊绵长,随便与人说,就是登徒子。情话就像一颗水果糖,撕开外面的糖纸,塞进嘴里,甜味四溢,待硬壳褪去,其中的果酱流出,回味无穷。
李宁玉轻轻嗯了一声,眸光有些黯淡,她深吸一口气,静静地注视着顾晓梦,眼神里是心疼与留恋。
“玉姐。你要多笑笑。笑起来好看。”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不喜欢笑呢?总是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李宁玉不经常笑,应该说是不常发自内心的笑,可她笑起来却是极好看的。
裂纹茶盏,其中茶汤清亮,放到鼻前一嗅,沁人心脾。
壶在炉上煮,小童在旁候。眼前是山川连绵,泉水叮咚,此刻置身于苍茫的大地上,顿感
自身的渺小。
“请。”老妇人坐在二人面前,抬手示意。
茶汤入喉,滋润肺腑。初尝时味道苦涩,余味回甘。
这是顾晓梦从未尝过的一种味道,又苦又涩,茶汤在嘴里滚了几个来回,仍未咽下,悄悄瞥了一眼身旁人,她倒是气定神闲,举止坦然。
转念一想,主人奉茶,即使喝不习惯,吐出来也不好,只能勉强咽了下去。
“这是苦丁茶。”老妇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沏之少许,苦味深浓。越泡越觉其味隽永,越品越觉其苦尤甜。”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是安慰,也是祝愿。
心口猛地一颤,李宁玉有些动容,这句话在她耳边回响。
“是锦儿让你们来找我的吧。”老妇人点了点桌上的竹笛,“我与锦儿有个约定。”
“您是…”
“在下叶君。”叶君轻轻颔首,“如今常年隐居于此,未隐居前经营一家药庄的,不过早已成破屋了。”药庄的收入足以让支撑二人的生活,原本娘俩能够一直安稳的生活下去,直到一次意外,“魔族的爪牙仗势凌人,到药庄来,随意插队,取药不付钱,锦儿习武便与他们打了起来。”爪牙被击败,灰溜溜的跑走了。
“为了报复,他们掳走了锦儿,我的药庄也开不下去了…”没了叶锦她的精神支柱不复存在,魔族派人砸了她的药庄,派人守在那里。
叶君摩挲着竹笛,一滴泪落在上面,“我不知道,也不敢听,锦儿在里头受了多大的折磨。但这支笛子,是我送给她的生辰礼,她一直带在身边,见笛如见面…”如鲠在喉,肩膀重重地垂了下去,她能够见到这支笛子,就只有一种可能…
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泪水,失神的眼睛紧紧盯住李宁玉,她小心翼翼地问:“锦儿她…真的不在了吗?”
见李宁玉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心中那根弦彻底断了,叶君将头深深垂下下去,指尖无意中触到几处/凸/起。
颤抖着双手将笛子放在眼前,只见几个小字刻在笛身上,经过岁月的洗礼,那几个字仿佛与笛子融为一体。
勿悲伤,不怨恨。莫念,小女叶锦。
当年,她被魔兵掳走,受尽了刑罚,在暗无天日的刑房中架了三天,昏迷了一盆盐水将她泼醒,接续而来的便是无尽的疼痛。多次自尽未遂,醒来受到的又是一阵毒打。许是魔族见她意志力顽强,便让她去试/药,药物的后遗症一直折磨着她。一次机缘巧合,她假意顺从了魔族,未曾想这便是炼狱的开始。她被扔进决斗场,魔王让她们自相残杀,胜者才能生存。之后,她一直从最底层,爬到了上层。
可她发现,这条路越走越没有尽头,满手鲜血的她也再无回头路,在无数次精神失控下,她再一次选择了自我了结。待她醒来后,又是一阵迷茫与绝望,她或许再也走不出去了,也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于是,她在笛子上刻下了那几个小字,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带给叶君。
“大会的船只发生了爆燃,叶锦为了救我们,自己葬身火海。”
“她说,她对不起您。”那日情况危急,纵有千言万语,最终也汇成一句,对不起。
叶君缓缓地点头,深吸一口气,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但噩耗还是将她击垮。
船只爆燃的消息,她也有所听闻。船上的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将所有人聚到一艘船上,再凭借一场意外全部杀害,这正是魔族的狠毒的手段。
而眼前这两人,不容小觑,叶君在心中已有推断,那日崖底的场景犹在眼前。
“如今玄武山四处都被魔兵包围了,仙族和狼族发生了巨大变故,全九州都陷入了混乱。”叶君断定二人不会久留此地。
“外头定有捉拿你们的人,绝不可以这样出去。为了安全起见,需要做个伪装。”魔族的手段毒辣,既然之前能够逼她们落崖,没有找到尸身前,定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是锦儿托付的人,定不是等闲之辈,虽然她未从失女的痛苦中缓过来,但叶君决定仍要决定最后帮她们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