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多事都是假的。

比如，他宁愿顶撞慕鼎扬也要救下卫无珩，比如，慕鼎扬已经擒下燕王取得了全面胜利。

就算燕王才五岁，就算燕王手底下的人都是饭桶，但是玄武军先前伤亡也不少，尤其是卫无珩被擒，士气也跟着低落不少，慕鼎扬就算御驾亲征，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取下全面胜利。

所以，燕王战败的消息其实是他放出去的假消息，目的就是为了让庞太师自乱阵脚，就算庞太师不相信，在他设计包围之后，庞太师一定会心乱如麻，没时间细想这消息到底是真的假的，而会选择疲于奔命，最后死死地困在他编制的陷阱中不能自拔。

这就是苏愠的计划，他不会为卫无珩做出失去头脑的事，他只会制造最有利于自己的环境，做最适合自己的事。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胡副将在一旁跃跃欲试，希望能够快点救回卫无珩。苏愠当然也这么想，但是现在越到关键的时候越不能着急，他就是要让包围圈慢慢缩小，让庞太师自己崩溃。

“一个字，等。”

“可是——”

“没有可是，胡副将，若是要卫将军平安，就要听我的。”苏愠微微歪头，看了胡副将一眼，那一眼带着几分凌厉，竟还带着几分卫无珩的神情。

胡副将被这一眼晃了眼，低声称是，直到反应过来后，他倒吸一口凉气，没再在苏愠眼前晃悠。

苏愠缓缓合上双眼，静静地等着斥候传过来的消息。他等待的是一个时机，一个庞太师主动开口投降的时机，狗急跳墙的道理他懂，如果他们逼得太紧，庞太师一定会对卫无珩不利，相反，如果他们慢慢缩小包围圈，将庞太师精力耗尽，那么他必定失去冷静和判断力，到时候更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庞太师，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

苏愠想，他可以等的。

然而……或许有些事偏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苏愠计算时间，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斥候突然来报：“大人！情况不妙！”

苏愠当即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瞬惊讶，不过很快被他掩盖在眼底：“说。”

斥候忙道：“是，庞太师刚才从东路突围出去了——”

“什么？”苏愠这回彻底精神了。胡副将大惊失色：“怎么突围出去的？”

斥候道：“东路主将是将军的老部下，庞太师利用将军威胁，才从左路逃跑了。”

苏愠：“……”

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这一点，早知道他就该先清点带队人马，再周全这个计划，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只能亡羊补牢，他还有机会救出卫无珩：“胡副将，现在轻点人马，快追！”

“是。”眼看胡副将离去，苏愠心中想，卫无珩，一定要等我救你。

或许是老天爷留了情，最终他们还是追上了庞太师他们，而庞太师他们也走到了绝路之上，本以为进入山洞后别有洞天，但是他们进入山洞后才发现洞里只有一处悬崖，并没有出口，而悬崖下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必死无疑。

苏愠负手站在庞太师面前，目光落在卫无珩身上，两人遥遥相望四目相对，那一眼藏着无数想说但是未说的话语。

可是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一个眼神他们就已经足够了，卫无珩瞧见苏愠安然无恙，舒心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只要苏愠没事他就安心了。苏愠见卫无珩还活着，也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现在重要的不是其他，只是让庞太师束手就擒。

“庞太师，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投降吧。”苏愠低声道，与此同时，弓箭手已经守在身后，等待进攻。

“改投降的是你们才对吧？”庞太师冷哼一声，忽然指挥身边的黑影阁杀手用卫无珩胁迫他们：“你们敢前进一步，卫无珩就没命了。”

“你想怎么样？”苏愠问。

庞太师道：“很简单，放我们走。”

“不行。”卫无珩这个人质忽然开口了，面对眼前生死危机，他毫无犹豫，冷声道：“苏愠，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害了文国之的人是谁吗？”

苏愠不明白在这个关头卫无珩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庞太师闻言心中一动，卫无珩道：“那个人就是庞太师。”

此话一出，苏愠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心中震惊之色全然写在脸上：“你说什么？杀了文大哥的人就是庞太师？”

他找寻了那么久的仇人，付出了那么多代价，结果却被告知那个仇人就是朝中保持中立的庞太师，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庞太师都能背叛陛下转头阎王，杀文国之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文大哥？”

庞太师见阴谋败露，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他直接撕开面具，冷笑一声：“因为他坏了我的好事啊，一个尚书，不好好管他的一亩三分地，非要查账，还查到了本太师头上，你觉得本太师会放过这种人吗？要怪就只能怪他运气不好。”

“你！”得知真相后，苏愠感觉一切都变得很可笑，原来在他们眼中，所有人不过是蝼蚁，他们能主宰一切人的命运吗？多么傲慢的想法。

庞太师却没有给他痛苦的机会：“你要为文国之报仇吗？好啊，你可以来，但是卫无珩的命就危险了。”

苏愠胸口上下起伏，现在仿佛站在悬崖边的人是他自己，无论选择什么都不对。卫无珩发现了苏愠的动摇，他大声道：“苏愠，别听他的话，这老家伙老奸巨猾，他是骗你的，你一箭把他杀了，就能为文国之报仇了！”

他知道苏愠对于报仇的决心与信念，也知道苏愠的痛苦，若不是为了报仇，他不会一路坚持到如今，现在有大仇得报的机会，若是错失，他不想苏愠遗憾终生。

苏愠自然也知道，愤怒逐渐涌上了他的脑海，在此刻一切冷静都不过是假象。庞太师还以为自己动摇了苏愠的信念，心中冷笑，道：“在不让路，我不介意和卫无珩同归于尽。”

杀手手上的匕首已经贴到了卫无珩的喉结上。卫无珩大喊一声：“苏愠，动手！”

苏愠握紧拳头，在宽大的袖口后比了一个手势，弓箭手看到了，下意识射箭，一箭射出，庞太师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射中。

速度就是那么快。

“太师！”

杀手一愣，眼看庞太师瞬间死了，而另一支箭飞到了自己面前，他下意识拿卫无珩去当下这一支箭。

卫无珩胸口中箭，苏愠大惊失色：“卫无珩——”

杀手扔下卫无珩，转身冲向苏愠：“我要为太师报仇！”可他没等碰到苏愠，早已被卫无珩从背后抱住，不许他靠近苏愠。“不准动他。”

“好，那我们就一起死吧，一起给太师陪葬！”杀手表情狰狞，反过来带着卫无珩向后，一把带着他掉进了万丈深渊。

“卫无珩——”苏愠狂奔到悬崖边上，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眼中只有悬崖下的万丈深渊，似乎这天地之中所有事情全都随着卫无珩而离去了——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这天地茫茫，他仍是孑然一身。

“将军！”胡副将瞪大了眼睛，他率先反应过来，对身后的士兵们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将军！”

他跑到苏愠身边，见他神情恍惚，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吓了他一跳：“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

苏愠摇摇头，声音含糊：“好疼……”

“什么？”

“好疼啊。”苏愠缓缓吐出几个字，随后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地上，他的最后一眼，仿佛又看到了卫无珩。

他伸出手想触碰卫无珩的脸，却什么也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