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三太子殿中,禾蕤守殿门,刚奉上新烛,就看到神像旁烛台之后有道黑影鬼鬼祟祟。
“谁!敢来大殿放肆!”
禾蕤厉声,那道黑影也缓缓上前,额上两枚龙角若隐若现。
那道黑影闪身冲过殿中烛台,骨鞭直冲禾蕤,带起一阵火光;禾蕤变出两杆□□击退一招,又将两枪并做一支长枪应战,对方却像是没有再战的心思,后退飞身上了供台。
“放肆!”禾蕤怒发冲冠,枪尖挑起一团三昧真火直冲来人。
那人拿起经书盒,闪身化作青龙真身,三昧真火只堪堪燃到了龙须。
禾蕤还想再战,收回手才发现一条龙尾悄悄缠住了他的腰,愣神之际,龙身又缚住他双手,进而挑衅地与其对视,冰蓝色的竖瞳中映着禾蕤恼羞成怒的狼狈。
青龙一摆尾,将禾蕤摔下供台,直冲大殿之外,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声龙吟惊扰了灵山,三太子殿中其余人纷纷冲到大殿,禾蕤连忙收了火尖枪,众人纷纷围住禾蕤,七嘴八舌。
“经书被盗了。”禾蕤沉声,双眼盯着大殿门外。
“经书被盗了你跟我们说有什么用?难不成让我们去找么?”说这话的是杨英,双手环抱在胸前,掩口打着哈欠,临时抓的一件披风上珠玉叮当作响。
“你聋了?听不明白杨神使说的话么?”杨英后面跟着一群人,禾蕤没兴趣再说些什么,想出门去,却被杨英迎面拦住。
“穷乡僻壤出来的废物,连经书都看不住,惊扰了我的好梦,都不晓得赔礼道歉么?”杨英大有一副不肯罢休的气势,她身后的人也纷纷顺着她的话锋嚷了起来。
“对不起。”禾蕤面无表情地道了句歉,还没反应过来,脸上便被扇了一巴掌。
“什么东西,也敢跟我甩脸色。”杨英入灵山前是儋州富商之女,性情骄纵,入灵山后三太子殿久不降神授,直到禾蕤爬上灵山,那夜天边为他燃了半夜红莲火。
禾蕤挨了打,刚要转头还手,腿弯便软了下去,跪到地上禾蕤才后知后觉,有人踹了自己一脚。
“还想还手?”杨英恶笑着踹倒禾蕤,绣鞋踩在禾蕤脸上;“烂泥巴里爬出来的东西,你在得意些什么?”
禾蕤周身隐隐燃起灵气,但是最后也没有发作,咬牙忍了过去,被人丢出了太子殿:“去把经书找回来,找不到经书,你也不用回来了!”
禾蕤孤身立于大殿门前,指节握地泛白,回头望了眼三太子殿,上方天空像火烧。
“今日的太子殿怎么了?”沈豫川遥遥在望,三太子殿之上的火烧云,像是一朵莲花。
“几年前也出现过一次,也许,太子殿又有神使上山了?”身后神使侍立,金盘银盏,玉液琼浆;“上次那位,惹得天边半夜红莲火,墨神君都以为要降神授了,结果最后却也是寂寂无声。”
沈豫川收起手中得青玉扇,转身朝着罗汉殿内走去:“哪有那么容易,太子殿至今都没有一位神君主事,必定是神授要求严苛,怎么可能随便一个神使就得了神授?”
方才那位神使噤声跟随,待到沈豫川坐下,奉上了一杯竹叶青。
一杯美酒饮下,沈豫川打开折扇准备小憩,却在打开的那一瞬间,扇面透着月光渗出一道身影,像极了某人。
“谁!”沈豫川惊声起身,然而窗边却没有半点人影。
“神君?”那神使顺着沈豫川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地月光。
“无事,你退下。”沈豫川跌坐回座上,按着眉心缓解紧张,耳后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刚要还手,恨灵便架在了颈侧。
“华悯生?”沈豫川不敢妄动,身后的华悯生倒真像一只幽怨的鬼魅,恨灵抵着沈豫川脖颈,慢慢从他身后绕到了桌前,最后立于他身前,剑尖挑起沈豫川下颚,让其与之对视。
二人相顾无言。
华悯生半蹲在桌前,一手剑花,为沈豫川斟满了酒,剑尖挑起酒盏,送至沈豫川面前:“敬沈神君。”
沈豫川纹丝不动,那杯竹叶青便这般隔于二人之间。
杯中映着月影烛光,微微颤出些水纹。
水中月忽然被击碎,惊地岸边人掩面后退了半步,禾蕤放下手,才看清方才掷石子那人,懒懒散散靠在树上,一边看着禾蕤,一边丢着另一块石头。
禾蕤沉沉呼了口气,不想多做纠缠,转身就要走,谁承想那人反而主动开口道:“受了委屈也不晓得还手?好生窝囊。”
禾蕤双手猛的握紧,却又很快冷静下来,继续朝前走。
“照你这样,走遍五湖四海也找不回那几卷经书。”那人自树荫下走出,松松散散地半挽着一头蓝发。
禾蕤看了眼,默不作声。
“你这人倒有意思,”那人跟上禾蕤,“不想回去了?”
闻言,禾蕤骤然止步,身后那人没注意,自言自语着撞上了禾蕤。
“咦?不走了?”蓝发凑近禾蕤耳际,轻声细语,“神使迷路了么?”
禾蕤木然转身:“经书,还我。”
蓝发一副受了莫大冤枉的委屈模样:“神使怎么证明是我拿的?”
禾蕤一步步逼近,蓝发笑着后退。
“神使,在灵山待着这般难过,不如跟着我逍遥自在?嗯?”蓝发背着手,看着禾蕤一本正经,故意拉着禾蕤往后一跌,二人齐齐倒在地上。
禾蕤迅速撑起身掐住蓝发脖子,有些怒意:“我的心思还轮不到一只小妖来揣测。”
“小妖?揣测?”蓝发像是闹了脾气,双手随后往地上一搭:“小神君,你这话说的,叫人好生难过。”
“你是谁?”听到神君二字,禾蕤还是生怯,恐被太子殿中人知道。
蓝发像是找到了禾蕤的把柄,翻身将禾蕤压了下去:“小神君,别人得了神授,都是恨不得天天嚷嚷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怎么反而害怕呢?”
禾蕤身上灵力凝聚成一道混天绫迅速缠绕,将蓝发捆成了一条小红鱼。
“小神君!这荒山野岭的,你可不能对我行不轨之事啊!”蓝发装模作样地挣扎了几下,随后像是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一般,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禾蕤淡淡看了他一眼,继续朝前走去,蓝发歪歪扭扭站起身,一蹦一蹦地跟了上来:“小神君,怎么都不晓得怜香惜玉?”
“就你?”禾蕤皮笑肉不笑,“烤来吃应该还有几两肉。”
禾蕤走在河边,身旁一条小红鱼蹦蹦跳跳,看起来分外好笑。
没走几步,灵山传来阵阵异响,抬头望去,罗汉殿神邸颤动,殿中佛光普照。
“哦~看来今晚有热闹看了;”蓝发意味深长地远眺一番,转头对着身旁的禾蕤道:“小神君是不是要捉我回灵山了?”
这话像是触动了禾蕤,混天绫感应到禾蕤心志,自觉松开了蓝发,回到禾蕤身上,成了眉心一点红。
“你走吧。”禾蕤说的话的时候语气已经有了倦怠,转身时一脚将岸边一块碎石踢下了小溪。
蓝发好奇,凑到禾蕤跟前:“经书不要了?妖也不捉了?”
见禾蕤没有说话,蓝发心里又有了主意:“小神君,不如你跟我走?还能得一份逍遥快活。”
禾蕤猛然站住脚,蓝发以为禾蕤动心,刚想趁势说服他,还没来得及上前一步,禾蕤迅速打出两枚乾坤圈,牢牢束缚住了蓝发:“小妖,你哪来的逍遥快活能给我?”
蓝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显现了真身,又被乾坤圈束缚成了一条小龙;禾蕤笑着蹲下,将小龙提起放在手心里,小龙盘在禾蕤指尖,张嘴几声细小的吼叫。
禾蕤揉揉小龙脑袋,被他咬了一口,却是不痛不痒,当作手串盘了起来。
小龙被带着转了好几圈,像是求饶般缠住了禾蕤手指,两只小爪紧紧抓住禾蕤指尖,脑袋晕晕乎乎地搭在一边。
见状,禾蕤笑着将他捧到了眼前:“经书去哪儿啦?”
小龙神识传音,禾蕤脑中一阵大喊大叫:“就在灵山!那几本还能用到哪里去?每日抄个不停,你……”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小龙顿时噤了声。
“果然是你。”
禾蕤受神授,是在上灵山前,当时正在山上砍柴,一时害怕没收住灵力,红莲火点燃了那片林子,禾蕤当时不知所措,恰好来了一场雨,浇灭了大火。
本以为是凑巧,下了山发现,似乎只有那一面山坡上下了雨,山下干干爽爽,炊烟袅袅。
后面点将名单中莫名其妙多了他,禾蕤跟着周围几个神使上了山,他人有轿抬,禾蕤姗姗来迟。
后面被杨英刁难,罚抄经书,一遍又一遍,总觉有几遍抄的凌乱,后面日久天长,禾蕤也开始“自言自语”,因此被骂了很长一段时间疯子。
“怎么发现的?”小龙疑惑,又缠上了禾蕤手腕。
“我还没蠢到身边一直有人还察觉不到。”
“那怎的之前一直不说,这回故意揪出我来?”
“逃。”
小龙一时语塞,吐出一小朵云逗他。
禾蕤一掌拍散:“你是谁?”
小龙在禾蕤手心打了个滚:“你先把这两个圈给我收了。”
“……别走。”
小龙躺在禾蕤手心仰望着他,过了许久,盘成了一个圈:“好。”
禾蕤火尖枪神照宿于手腕,混天绫宿于眉间,而这乾坤圈,一左一右,宿于眼尾。
“我叫顾少君,不过灵山似乎更喜欢叫我妖龙?”顾少君又化作人形,站在禾蕤身前活动了一下筋骨;“难得,你还能察觉出来,看来灵山也不全是废物。”
“你从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我身边,不远不近,这是为何?”
顾少君没有会答,反问道:“明明已经得了神授神照,却不告诉其他人,反而想逃,这是为何?”
二人相视无言,顾少君翩然一笑,转身朝着灵山走:“今晚灵山热闹呢,不去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禾蕤悻悻跟了上去,顾少君故作深沉:“去了就知道了。”
过往多年,顾少君陪禾蕤走过的路不少,不过如今日一般并肩而行,到还是头一回。
顾少君身形比禾蕤高出不少,月影投下,地上只见顾少君的影子,禾蕤紧跟着,影子融了进去。
灵山佛光随各殿神君意念变换强弱,此刻罗汉殿受挫,灵山佛光强,魑魅魍魉鬼怪妖魔无处遁形。
眼看顾少君丝毫不打算用灵力,禾蕤紧走了几步,赶到顾少君前面,掐诀敛起一路佛光,顾少君倒也乖巧,一步一步跟在禾蕤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