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泼天的海水从天幕压下来时，慕瓷口中诵念咒语：“"天罡耀北斗，玄甲覆金身。一笔通三界，万煞不沾尘”

她话音刚落，符篆一飞冲天，飞快地化作金色的光罩，笼住了这一片海域。

下落的海水重重地打在光罩上面，却像是原地蒸发一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不过须臾之间，一场危机就悄然散去。

蛇骨女眼里划过异样之色，不是因为自己此击不成，而是：“你居然会虚空作符？怎么可能？”

神明天生就会使用神力，而修道的天师则必须借助外物，符箓或者法器等，这也是人类的局限所在。

慕瓷也不清楚，她其实还能使用灵力做其他天师都无法办到的小事，比如隔空取物，烘干头发。师父只说那是她资质上乘，天赋绝佳，让慕瓷自学了这招他都不会的虚空作符。

“再不济也是个邪神，这点世面都没见过？”慕瓷不等海蛇女再度出手，主动发起了攻击。

她手上拿了一面紫色的幡旗，其上绣着龙鹤、云纹等祥瑞之物，是件珍贵难得的法器，名为九真神幡，可用来召请神明，镇护坛场。

虽然世间已无正神，可慕瓷想要借一点残留的余威还是能做到的，她挥动着神幡，沉声喝令：“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去！”

蛇骨女那圣洁优雅的姿态再也保持不住了，她有些狼狈地躲过那道白光，还是不免被灼伤了十分宝贝的尾巴。

这熟悉的气息，让她想起了曾压制自己数百年的海神灵泱，顿时大怒，气急败坏地威胁：“该死的人类，本座要亲自把你的脑袋缝到海蛇身体上，永世不得解脱！”

真正的海上神女，法力无边，有祂在时，蛇骨女如同老鼠见了猫，处处避让。

“那你恐怕只能想想了”慕瓷手腕一翻，神幡随风舞动，上面的龙鹤好似活过来一般，腾云驾雾，展翅高飞。

一时之间，狂风呼啸，乌云翻滚，闷雷声在云层间响起，闪电照亮了整片天空。

蛇骨女心头的危机感油然而生，那面法幡好像非比寻常，绝不能让慕瓷念完咒语。

她当机立断，吹响了拿着的海螺，传出的却不是美妙的乐曲，而是无数亡魂的痛苦哀嚎，让人的耳膜都开始刺痛起来，又忍不住一同陷入那无尽的绝望之中。

游轮上的众人全都受不了地捂住耳朵，可还是抵挡不住魔音灌耳，有些甚至晕了过去。

好在是无差别攻击，那些人蛇看起来似乎更加难熬，纷纷翻滚着逃回了海里。

慕瓷首当其冲，耳边回旋着的全是尖锐的凄厉惨叫和控诉，为什么当初就没人来救他们？

无数亡魂都在表达不满，他们满腔恨意，尽数向活着的人倾泄，用尽所有的力气。

慕瓷竭力稳住心神，她身形微晃，嘴里的咒语却不间断，天雷在漆黑的夜空中汇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可更叫蛇骨女忌惮的是那雷电中央的蓝色光团，独属于海神灵泱的神力。

她的蛇尾不安地拍打着海面，狠下心来，竟是把海螺吞进了肚子里。她闭着眼睛，再次张嘴，发出了尖锐到极致的声音，震聋欲耳，不复之前的曼妙动听。

慕瓷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却布满了血丝。她紧紧握着九真神幡，抵抗着物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攻击。

可惜那道声音实在太有穿透力，蛇骨女将无数亡魂的怨念揉为一体，借由自己的胸腔和喉管发出。

慕瓷一个不慎，卡顿了半拍，还在不断凝聚扩大的雷型漩涡顿时消散了一大半，差点就前功尽弃。

慕瓷眉心微蹙，压下喉咙上涌的腥甜。蛇骨女却是松了口气，既然已经图穷匕见，那她就一定不能输。

融合海螺，蛇骨女不仅没了武器，就连嗓子也会因亡魂怨念而一直这么沙哑难听。那双竖瞳里闪过嗜血残暴，这个代价，她全都记在了慕瓷头上。

慕瓷努力忽略那刺耳的哭喊尖叫，却无法再全神贯注地诵念咒语。若不能借助海神之力，光是引来天雷的话，慕瓷没办法确保就能抹杀蛇骨女。

可耳边的怨念就像刀片刮在玻璃上，让她被迫分神，又念错了一个词。

天上的雷云渐渐偃旗息鼓，慕瓷的念咒速度越来越缓慢。蛇骨女再次抬手，圣洁的脸庞满是扭曲的阴毒，显然是想趁机出手，不给慕瓷任何反击的机会。

慕瓷有所感应，朝上空望去，只见数道锋利的冰刃，正向着她面门袭来。

就在慕瓷打算放弃降请神灵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跟前。

裴应锦枪法极准，几枚子弹快速射出，击碎了那些冰刃，碎掉的冰渣掉落在了甲板上面。

这转变是谁都没想到的，蛇骨女见自己的攻击被区区一个人类给挡下，气得一口气没上来，都嚎不出来了。

慕瓷抓住时机，快速地念完最后两句咒语，原本都没了动静的天雷，突然白光乍现，照亮了无边的黑夜，轰隆声响彻云霄。

最中央的蓝色光点跳动着，膨胀着，最后竟然幻化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云鬓高挽，仪态万千。

仅仅只是一抹虚影，就让蛇骨女心神俱裂，神情惶恐又夹杂着深刻的嫉妒：“不，灵泱早在数千年就已经归于天地了，所有的神明都是！”

灵泱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蛇骨女身上，即便只是幻化出来的虚影，大海孕育的神女依然强大如斯。

祂微微抬起素手，就好似拂去衣袖上的尘埃，不过刹那间，人身蛇尾的怪物，便如海上泡沫，消散于风中，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在神的面前，一切都太过渺小，和不堪一击。

慕瓷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勉力支撑着才没倒下。她仰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神女虚影，有很多的疑惑萦绕在心间，却也不知从何问起。

比如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后世？又比如为何如今邪魔当道，正神却十不存一？

这其实也是慕瓷第一次见到神明，虽然只是由千年前东海神女残留下的神力幻化而成，但也是有着一定的意识，能够沟通的。

灵泱也同样注视着她，那双眼眸是黑色的，却无端让慕瓷想到无边无际，包容万物的大海，含着笑意的温柔女声在她脑海里响起：“于你而言，前世今生，不过都是一场镜花水月。”

慕瓷睫毛微微颤动，待她想要出声时，那抹海神虚影却是悄然散去，漫天的蓝色光芒落入海面，像是神祇播撒的祝福。

慕瓷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还在同怪物搏斗的轮船众人，用召唤来的天雷尽数将其消灭。

慕瓷也撑着最后的力气，引着天雷劈在了鬼船的桅杆上，破开了这个的幻境。没了蛇骨女的阻碍，这便并非难事。

天光乍现，黑夜如同被利刃划开，如同掉落的幕布，露出内里的光亮。

原来，幻境之外，竟是白昼。

慕瓷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身子就控制不住地软倒下去。

等慕瓷再度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裴应锦那艘豪华游轮上，身下是格外柔软的大床。

她扶着脑袋坐了起来，那场降神仪式耗费了慕瓷太多的灵力，直到现在都还有点虚弱。

蓦地，房门那边传来了有规律的敲击声。慕瓷用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开口，对门外的人道：“请进。”

一个穿着黑白连衣裙的女佣端着餐盘走了进来，见到慕瓷醒来，很是欣喜：“慕小姐，你都睡了快一天一夜了，快吃点东西吧，别饿着了。”

她的态度比起最初的恭敬有礼，更多了一丝敬畏和仰慕，像是狂热粉丝在看着自己痴恋的偶像一般。

慕瓷对她笑笑，拿起杯子，喝了口牛奶：“我没事，麻烦你送餐过来了。”

女佣连连摆手，模样瞧着还有点娇羞，眼睛亮晶晶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慕小姐你可是救了我们一整船人的命。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样离奇的场面，长着人首蛇身的女妖，还有那些爬上船的怪物，和半空之中看不清面容的巨大虚影。

慕瓷咬了口小笼包，听她这么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也就是出海的最初目的：“发现那艘货船的踪迹了吗？”

女佣正想回答，一道优雅如大提琴低沉磁性的男人声线却从身后传来：“已经找到了，恢复信号后，波塞冬尝试用卫星通信联系对面，好在也有人回应，发送了位置过来。”

裴应锦今日穿了一套双排扣的冷灰色西装，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是一如往常的矜贵疏离。

他手里拿着面幡旗，正是慕瓷用来召请海神的九真神幡，看起来倒有些格格不入。

慕瓷探寻的目光落到了男人英俊斯文的面容上，眼眸微动，没有说话。女佣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

“枪的确是人类造出来的厉害武器，但要和神的力量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虽然，那不过是个伪神”慕瓷的语气放得很轻，但那股审视和质疑的意味却无从遮掩。

那几发子弹，根本不可能击碎蛇骨女攻击她的冰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