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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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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阿哥从五阿哥肘弯里探出半张脸:"八弟的手…"话未说完就被五阿哥猛地拽进怀里。五阿哥凤眼微眯,指尖在七阿哥后颈轻轻一戳,像母猫教训调皮的幼崽:"仔细风口上的风灌了嗓子。"七阿哥立刻噤声,缩着脖子往哥哥们身后躲,发辫上还沾着片没拍干净的雪粒。

八阿哥却忽然笑了,从冻得硬邦邦的衣襟里掏出个油纸包。油纸边缘结着细小的冰晶,推开时"嚓"地裂开道缝,露出里面几个歪扭的糖兔子——耳朵缺了半只的那个,分明是被指尖暖化了又冻上的。"三伯家的小丫头非要我学。"他指尖捏起那只最完整的,糖霜簌簌落在袖口,“她说月姨会喜欢。”

九阿哥早等不及了,踮脚将描金食盒往案上一推,盒盖撞出"当啷"一声脆响:"八哥快尝尝!这里还有膳房新烤的鹿肉馅饼!"十阿哥急得直拽他腰带:"热着吃才不腥!"最年幼的十二阿哥却半步都不敢动,鼻尖几乎要碰到食盒边缘,睫毛上还凝着未化的雪星,活像只偷腥被逮住的小兽。

定贵人见状,温声开口:"先伺候八阿哥净手更衣,别让寒气沤在身上。"她朝立在门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七阿哥发间的雪粒:“几位阿哥的靴底都沾着泥雪,换双羊毛毡袜再说话。”

待阿哥们跟着宫娥退下,暖阁里的炭盆"噼啪"炸开火星。佟佳月望着绣绷上那片歪斜的竹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角:"五阿哥方才捂嘴的模样…倒像是怕惊了什么似的。"话音未落,窗外掠过鸦鸣,惊得檐角冰棱坠下,在青砖上碎成无数晶亮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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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檐角悬着的琉璃宫灯次第亮起,暖黄烛影漫过雕花槅扇,将缠枝莲纹的晚膳瓷盘映得泛着温润光泽。待宫人撤下碗盏,八阿哥已垂手立在暖阁前,月白色箭袖的腕口洇开半片暗褐血渍,像是残冬未化的棠梨花瓣,被人碾碎了揉进素白绢帛,连肌理间都浸着深浅不一的红。

"明日让膳房煨竹荪鸽子汤。"月姨执住他未伤的手,翡翠护甲轻轻刮过腕骨,烛影在她眉间晃出细碎的忧色,"原不该让你去农家受这样的罪。"话音未落,目光便凝在那道被袖口半掩的血痕上,指腹悬在渗血的布料上方许久,终究只是替他将滑落的狐裘披风又紧了紧,指尖的温度隔着裘毛传来,倒比殿内炭火烧得更暖些。

他垂眸望着廊下冰裂纹青砖上的残雪,琉璃灯在晚风中轻晃,将光影碎成点点流金:"月姨不必挂心,不过是被小妹妹的帕子穗子勾破了皮。"说着便要将手腕往袖中藏,掌心的冷汗却早已让伤口黏在里衣上,稍一动便扯出细细的疼,像是有人拿银针在伤口上反复挑弄。

今日在王三伯家的情形又浮上心头——临回宫时,那小丫头阿菱抱着他的腿哭得抽抽搭搭,金丝穗子缠住护腕时,他原是笑着要哄她松手的,不想那鎏金珠子上竟藏着毛刺,刚一用力便划破了皮肤。那时海善哥站在廊下,脸色比檐角垂着的冰棱还要冷上几分,王三伯的儿子抱着哭啼的女儿连连作揖,倒像是他伤了人似的。

七阿哥立在朱漆廊柱后,青瓷药瓶在掌心焐得温热,釉色映着廊角宫灯,泛着玉雪似的光泽。他望着八弟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发颤,看月姨指尖悬在血渍上方又缩回,腰间玉佩穗子扫过绣着海水纹的裤脚。自小在这红墙里打转的孩子,谁不是把心思都浸在茶汤里慢慢煨——明明月姨房里的金丝楠木匣早备着金疮药,他却偏要藏着伤,连皱眉都要算着殿角铜漏的时辰。

宫门前的铜铃响过三声,檐角积雪簌簌落在八阿哥狐裘上时,腕间血渍凝作深紫,像朵开败的墨梅。他原以为宴席上七哥只顾着给十二弟布菜,蟹粉豆腐羹的热气熏得人发昏,不想转过碧螺亭的太湖石,身后突然响起青玉腰带撞击的轻响。回头望去,七阿哥手中药瓶缠着新换的雪青绸带,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倒像是从自家暖阁里刚煨出来的。

"坐着。"七阿哥指节叩了叩酸枝木圆凳,动作带了三分不容置疑的兄长架势,琉璃灯芯"噼啪"爆起金红火星,将他眉梢的促狭照得分明,"别拿外裳掩着——方才给月姨布菜时,月白箭袖的暗纹接缝处裂开寸许,雪青里子衬着腕间结痂的血痕,倒像是梅枝勾破了春雪。"说着便从袖中取出鹅黄锦帕,指尖捏住他手腕时,触到里衣下渗着的潮气,也不知是冷汗还是雪水。

八阿哥乖乖坐下,腰背却绷得笔直,任兄长解开自己胡乱缠裹的素纱——前日在农家仓促包扎的布条早被血痂黏成褐紫色,此刻掀开月白里衣,腕骨内侧的伤口足有两寸长,周边红肿得发亮,靠近掌心处还泛着青白的脓点,显然是在井台洗过手,生水灌进了创口。七阿哥指尖悬在伤处上方半寸,喉间滚过一声极轻的叹息,倒比殿角铜漏声还要淡些。青釉瓷瓶倾出的金疮药混着薄荷与乳香,细粉簌簌落在渗血的创口,惊得窗台上啄食灯花的麻雀扑棱棱振翅,尾羽扫过冰花窗纸,留下几道浅灰印记。

"海善哥说..."八阿哥盯着七阿哥垂落的鸦青发辫,辫梢还坠着半片没摘干净的银箔花,是方才宴席上沾的,"说以后被罚该选抄书,省得抛头露面..."

"他倒会站在廊下说风凉话。"七阿哥忽然开口,指尖按在伤处边缘的红肿处稍一用力,看着八弟睫毛剧烈颤动,又立刻松了力道,指腹轻轻碾开凝结的血痂,"你当农家井水是宫里的梅花雪水?蹲在灶前添柴时火星子溅到手背,去井台舀水冲淋,这般折腾伤口能不发炎?"说话间从袖中取出一方浸过烧酒的软绢,热气混着酒气扑上伤处,"明日让你的小太监去我库房领两罐玉露膏,记着用银簪挑黄豆大的药膏,混着蜂蜜涂——"

窗外更鼓敲过三声,铜漏滴答声里,八阿哥望着兄长指节上淡淡的烫疤——那是幼时替他温药时被炭火烧的。烛影在七阿哥眉峰投下晃动的影,他忽然听见自己问:"七哥,月姨是不是早就看出我受伤了?"

正在系缠枝莲纹腰带的手顿了顿,七阿哥忽然抬手揉乱他梳得齐整的发顶,鸦青发辫垂落时蹭过他鼻尖:"她若看不出,景仁宫檐角的铜铃早该被你瞒伤时的谎话震碎了。"语气带了三分促狭,眼中却漫过一丝暗涌——方才月姨立在廊下目送八弟离开,翡翠护甲反复摩挲着红宝石坠子,那是皇上亲赐的物件,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倒像这宫里所有的恩典,都带着刺人的棱角。

更漏声拖得老长,雕花窗棂将两人身影投在糊着冰花的窗纸上,交叠的影子比琉璃灯的光还要暖些。八阿哥摸着腕上刚换上的月白护腕,里衬垫着新裁的软缎,是七哥从自己袖口扯下来的半幅缠枝莲纹里子。伤口的灼痛混着薄荷的清凉漫上来,他忽然觉得,这紫禁城的冬夜虽冷,却总有人记得把金疮药焐在暖炉边,记得在护腕里缝上软缎,记得在更鼓催着人歇息时,偏要留一盏灯,陪他数烛花爆了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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