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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话:蓝桥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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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幽第一次发现自己那么能哭,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年太混沌了太麻木了,情绪上来一时难以承受,眼泪就哗啦啦地泛滥了满脸,直哭到她上气不接下气,把嬴政的肩膀全都打湿了。哭,分明是个体力活,烛幽累得浑身发软,嬴政便背着她往回走。

“君上以前特别讨厌人哭。”

“不要这么叫。”

“那叫什么?”

“叫夫君。”

“但你现在是扶苏。”

“……”嬴政微微侧头,不过也看不到软在他肩头的烛幽的脸。他又转回去,不再同她纠结这个问题:“我的确很讨厌眼泪,但偶尔一次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你大部分时候都没有表情。”

“物以稀为贵的意思吗?”

“嗯。”

“我困了,夫君。”

“睡吧,马上就到了。”

但烛幽睡不着,可能是从前的睡眠质量太好了,现在得做个平衡,即便很累她也无法陷入沉眠,或许有过十分短暂的无意识期,可这根本无法缓解疲惫——失眠真可怕,也不知道嬴政从前是怎么熬过来的。

嬴政陪着烛幽一块儿倒在榻上荒废时光,慢慢地同她说这些事情:“不仅失眠,还头疼,所以有时候会很暴躁。后来云中君将头痛病治好了,心情才好一点。”

“那我是在很合适的时候遇见了君上呢。”

嬴政并不这么觉得,但若顺着烛幽的想法的话,可能吧:“可以这么说吧。”

“但我看君上也能睡得着啊。”烛幽的记忆里没有他失眠的情况。

他耐心地解释:“大部分时候还是能睡着的,但是很容易醒。你睡得那么香,当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起身的。”

“现在我也理解了。”烛幽煞有介事地叹气。

嬴政低头看她,她仍一副睁不开眼的模样,他轻笑:“我知道,你在阴阳宫的时候睡不着就会处理事务。”她不自觉地受了他的影响。

她听他这般说,枕着他的臂弯抬头:“君上怎么会在云梦泽留那么久?”整整三个月,而那三个月对外说的是他在琅琊。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一来是扶苏应该学着理事了,反正身边也有王绾、李斯和蒙毅,恰好给我留个空当。二来嘛……我本来是打算将你带回咸阳的,可你的状态太差了。”

烛幽沉吟了一会儿:“是不是像个疯子?”

“嗯。”

她将头重新埋下去:“太丑了。”丑态毕露!全是她无意识的行动,就像人们笃信“酒后吐真言”一样,她那时完全就像把心剖开片到他面前,回想起来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不过可能正是因此,他才明白了她的真心,才能放她在外。烛幽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歪打正着……但要是可能的话,她宁愿没有那一段。

她平静无波的声调配着这个动作逗得嬴政低声笑,酥酥的鼻息喷在她的额头:“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他自觉自己是个矛盾集合体,在有些事情上相信人定胜天,在有些事情上又相信上天的安排。在他觉得自己被剥夺掉一些东西时,便会意识到在其他地方得到了补偿。比如在众人眼中,他众叛亲离,没有嘘寒问暖的亲人、没有可以长谈交心的知己、没有红袖添香的妻子,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将这些流言都归结于那些无法拥有这一切的虫豸产生的嫉妒,难道亲人间便不会产生龃龉?知己就不会分道扬镳?妻子便会同你矢志不渝?他不在意,因为心中可能空虚的地方都被他的雄心与抱负所填满,所以他从不觉得有一些空白是让人难过的事情——但,如果能将这一块空白填满,将偶尔的空虚补全,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不是上天。”烛幽正色,“是我自己走到君上身边的,与上天无关。”

他凝望着她坚定的眼神,眉眼都柔和下来:“嗯,谢谢璨璨。”

烛幽的睫毛略略颤了颤,稍稍挪开了目光:“也是因为君上在朝我来。”如果他不来找她,她是绝对不会原谅的,痛苦也便痛苦吧,时间久了总会好起来。

“我知道。”嬴政自然是了解她的,她真的很好懂。他瞧着她有些消沉的模样,不由得开起了玩笑,“俗话说‘烈女怕缠郎’,璨璨也是烈女,可惜心软,我都没怎么缠。”

什么?烛幽眼神乍变:“君上不要得寸进尺。”

嬴政憋笑,抬手将她搂回去:“唔,是我过分了。我知道,是我仗势欺人,我以后绝对不占你便宜。”

越听越奇怪了,烛幽戳着他衣襟上的花纹,困意全无。他觉得痒,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轻轻地揉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先前赵高同我说,现在通行的纂体是你先改出来的,是吗?”

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初她并不想他知道,但他现在问起,她还是点头,也揪出了赵高这个叛徒。

“怎么就想着改一套字出来了?”

她依然是理所当然:“因为我写的字不好看啊。”

嬴政断然不能接受这样离谱的理由:“这有什么关系吗?”

烛幽解释道:“六国文字不同,使用起来也不放便,大篆虽是通用,但终归是复杂了。我的字不好看很大程度是因为大篆本身就歪七扭八的,那些线条行文原本是为了篆刻方便,有了毛笔之后本就应换一种更加合宜的字体。”

“就你的字写成那个样子,能说出这种话可真是……”

“所以我不是把字交给赵高了么?”烛幽自然地反驳,“而且我现在的字跟君上差不多呀。”

嬴政斥她:“徒有其表。”

“君上是怎么发现的?”

“记得你给我的‘白露烛幽’么?那几个字跟通行字形有差,我便多查了查。”

烛幽瞪大眼:“君上……”就为了那么几个“错别字”?

嬴政笑:“所以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倒不是他刻意为之,只是不经意间见到了她没丢掉的改字手稿。

她不觉得,嬴政分明是好为人师之下不能忍受她作为他半个学生还写错别字。但是她没多说,转而道:“别浪费了,下次君上给我写信便用这个字好不好?”

“为何?”

“特别。”

……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嬴政望着她灼灼的目光,凑过去啄了啄她的嘴:“我答应之前,你得先说实话。”

哪里来的什么实话谎话,她当初确实只是这么单纯地想了一下。烛幽避不开他的目光,只好道:“识文断字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文字的复杂天生为黔首和贵族划定了鸿沟。贵族受人供养,能够有许多空闲,也享受更多的资源,所以能够学习,而平民不同,在承担农耕劳役之外还要学习这样复杂的籀文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若民不识字,便容易被愚弄、被煽动,没有自己的思考,便容易人云亦云。若有一个更小成本的字摆在他们面前,那么他们定然有更大的可能变成更好的样子。君上难道不希望自己的臣民都有机会识文断字,受礼乐教化,在秦国的土地上顶天立地地活着吗?”

嬴政听着她的话,眼神淡了下来:“璨璨还是被儒家影响得很深?”

烛幽心下一咯噔,没有说话,她拿不准嬴政的想法。

“以严刑峻法以令百姓,使民畏之而不敢越界,难道不比用道理教化他们更加便捷么?”

“虽则王法如山,令不可违,但民所闻者皆吏者言,若行事之吏缘饰文字,巧言丑诋,那真正的天听便无法切实地传递到臣民之间,无法落实的法条政令便是一纸空文。”

“作为一个男人,我其实不太喜欢太聪明的女人;作为一个统治者,我也不希望有太多有想法的人。”嬴政挑着她的下巴轻笑,“璨璨就是过于聪明了,幸好你先给了赵高。”

烛幽松了一口气:“君上不怪我就好。”

“怎么会怪你呢?”他像挠猫儿似的挠了挠她的下巴,牵过被子盖好,拍着她的背,“再休息一会儿,万一睡着了呢,也算是补了瞌睡。”

她见他揭过,从善如流地埋下头去,决定以后千万要少管闲事。

嬴政虽然哄睡了烛幽,自己却睡不着,跟她的对话让他愈发觉得有些事情万万等不得——诸子百家,终究是祸害。

烛幽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燃着熹微的烛光,身旁空荡荡的,一点余温也无。她收回摸索的手,慢慢地坐起身,侧过目光便见到了嬴政坐在案前的背影。差点以为前面都是自己做梦呢,她心脏莫名其妙地痛了两下,平静的心在这一刻掀起波澜,于是她飞快地从榻上起身,绕过屏风从后面抱住了他。

“醒了?”他微微侧过头,合上了手中的竹简。

烛幽的手紧紧锁住他的腰,脑袋贴在他的背上点了点头,他拍了拍手示意她松开,但她也不松。

“怎么了?”他温言道,问完他就想起在云梦泽的时候她偶尔也会这样,她现在定然是害怕自己在做梦呢,于是他就着这样的姿势握住她的手,“我在的。今日的简报到了,我见你睡得好,便没有叫你。吓到了?”

“怎么会呢。”她哑声说。

嬴政贴心地没有戳穿,取了杯子碰了碰她的手:“喝点水?”

烛幽这才放开了他,双手捧过杯子,极为善解人意:“君上要看便先看吧。”

他缓缓地转过身同她对坐:“不碍事,扶苏都处理得很好。”

“看来公子成长了许多。”

嬴政似笑非笑:“是啊,都已经成长到在朝会上同我顶嘴了。”

烛幽迟钝地眨眨眼:“那还是不应当的。”

他摇了摇头,不欲多谈,只问:“饿了吗?”

“一点点。可是应该没有吃的了吧?”

“嗯,毕竟是璨璨的意思,说了要按时吃饭,不要坏了规矩。”

烛幽诧异地瞪了他一眼,这实在是过分明显的打击报复。

嬴政闷笑:“走吧,去厨房?”

“去做什么?”

“去了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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