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魂闻言跟着抬头,发现了树上的好东西——一个正滴蜜的蜂巢。他收回目光看向她,面露嫌弃:“你想掏蜂蜜?你是属熊的吗?”
“我就不能吃新鲜蜂蜜吗?”
星魂的脸上写满了“噫”:“我可不想跟蜜蜂打交道。”
烛幽抱膝托腮盯着树上的蜂巢:“若我还能用阴阳术,这事儿得多好办啊。”
他也跟着仰头盯着似乎已经察觉到危险而越聚越多的蜜蜂:“东皇阁下要是知道你用阴阳术掏蜂蜜,一定会打死你。”
——若是注定要被打死,烛幽定要拖一个垫背的。星魂为蜂巢拢了一个结界,并且在结界上留了一个小口,让单只蜜蜂恰好能通过,它们为了求生也为了报复他们两人而不断地从里头挤出来,而烛幽则握着她偷偷带出来的□□一射一个准,每一根比针粗不了的细箭头上都插着一只蜜蜂的尸体,散了一地,十分惨烈。
“这样最多是打断腿。”烛幽盯着这一地零落,有点头皮发麻,吩咐步光来将这些都收拾了,顺便将弩箭回收。
星魂背着手,显得颇为老气横秋:“他要是打断你的腿,我正好就帮你打回去。”
“嗯?”烛幽因为他的危险发言而侧目,漏掉的几只蜜蜂被步光顺手解决了。其实烛幽早就知道星魂的野心,但没想到他的野心好像已经大到她从未想到的地步了,不过他明显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同她多谈,说完便又专心致志地盯着她戳蜜蜂。烛幽也没有多问,她一贯自觉且没有好奇心,待这一把细弩又用完了,她低头换取,却蓦地背心发凉。
“璨璨,小心!”嬴政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带着少有的急迫与惊惧。
烛幽闻言回头,眼前笼下一片阴影,她还未来得及闪避,面前就展开了一道紫色的透明壁障,一只巨大的肉掌停留在离她额头不到一寸的距离。她的耳发被惊动了,从耳边滑到了颊边,她不由得向后躲了两步,撞到了树干。愕然抬首,只见一只巨大的棕熊立在她的面前,腥臭的热气已经缓慢地传递到她的鼻腔中,它的额心穿出了染血的箭簇,沉笨的身躯摇摇欲坠。星魂拽了她一把,随后撤掉了阵法,奄奄一息的棕熊轰然倒地,跟烛幽脸差不多大的熊掌刮到了树干,拉出几道深深的划痕——若是这个爪子拍到了她的脑袋上,那她的头恐怕早已如开瓢的瓜碎了个彻底。
嬴政丢开手中的弓箭翻身下马,飞也似地赶到她的身边一把将她钳住:“没事吧?”
后知后觉地开始发抖的烛幽摇了摇头:“没事。”
“吓死孤了。”他似乎比她更后怕,终于还是忍不住抱住了她,“可吓死孤了。”
烛幽的手都软得有点抬不起来,她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嗯”了一声,他感受到她无意识的颤抖,右手一下下地抚着她的背,不断地安抚道:“没事了,别怕。”
其实她想告诉他那只是本能的反应,她心里的感触并没有多深,倒是他这样激烈的反应才令她好笑又温暖:“君上,我不怕了,我没事。”
嬴政等她彻底不抖了才将她松开,握住她冰凉的手揉了揉,语气却严肃了不少:“一点警惕心都没有,若是孤没来,指不定你现在如何了。在这儿做什么?”
“我就是想收集点蜂蜜,顺便练了练□□的准头。”
嬴政叹了口气:“没事招惹蜜蜂做什么?他们跟着你是吃白饭的吗?”
烛幽表示在场众人都是无辜的:“是君上不许他们帮我的啊,况且行猎嘛,自己打的东西自己吃,我想吃蜂蜜了。”
“……”他一时无语,转头就朝着保护她的护卫道,“护卫不周,回宫之后每人去领二十板子,罚半年俸禄。将这头熊好生处理,蜂蜜也集了带回营地。”
“遵命。”
说罢又看向她:“走吧。看来日后孤得随时将你带在身边才好。”
烛幽眨眨眼,低头看了正被侍卫们拖走的熊:“君上好箭法。”一击毙命,直中眉心。
“不要答非所问。”
“君上明明没有问我问题。”
“哼。”他轻哼一声,拽着她往前走,烛幽想扭头招呼被晾在一旁的星魂,却见他早就走到队伍里了。
这儿距离营地不远,两人索性也不骑马了,牵着手一路往回溜达。烛幽一边走一边瞄着嬴政平静的侧脸,若不是他抓得她死紧,她应当以为他已经恢复了情绪。感觉到身旁的人在看他,嬴政也转过头去同她四目相接,甚至关切道:“累了?”
她又不是纸糊的,不会那么容易累。烛幽摇了摇头:“不累。君上捏得我手痛了。”他一愣,然后缓缓松了些劲。烛幽掌握了主动,稍稍用力攥紧了他的手指:“我没事的。”
他朝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抬起交握的手,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
之后的所有时间,嬴政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把她揣在怀里。在章台宫中时,议政时她虽然也不回避,但好歹还是在屏风后面,可今天她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引来了不少的侧目。所幸她是那么一个无所谓的性子,如同一尊雕像似的坐在那儿任他们看,直坐得浑身僵硬。
哺食推迟了一个时辰,嬴政和她互相松了松僵硬的筋骨,在香味的勾引下相携出了营帐。盖聂和步光一块儿在烤架边上烤肉,红柳枝条上插着大块的鹿肉和羊肉,还有两只兔子,此刻正往火堆里滴油,滋滋的响声引得人食指大动,烛幽当即咽了口口水。嬴政松开她的手放她上前去,盖聂递了一串给她,她正想放到嘴边,眼珠一转,送到了嬴政眼前:“君上先吃。”
嬴政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赞道:“不错。”随后接过了那串烤肉,行至一旁用匕首切成细细的丝放到碟子里,步光送上一盘调料,他蘸了些许喂到烛幽的嘴里,“如何?”
被烫得直哈气的烛幽迅速地点头:“嗯嗯,好吃。”
又有好几串肉上了桌,步光接过了嬴政的活儿,立在一旁兢兢业业地切肉,盖聂也将兔子肉分好,嬴政和烛幽各挑了两个腿,剩下的便和多余的烤肉一块儿赏了下去。
烛幽捏着兔腿小口小口地吃得很文雅,但仍啃得满嘴油光,她的眼睛就没从肉上离开过:“君上,我还没吃饱。”
嬴政心觉好笑:“莫非孤还会让你饿肚子?”
步光立刻补充:“后面还有好些好东西的,大人。”
她嘴里的好东西竟是熊掌。烛幽也是第一次吃熊掌,面前的熊掌勉强能看出个形儿,筷子能够轻易地经橘红的汤汁戳进肉里,一拨开便能看见酥烂的筋骨,肉香四溢。嬴政喂了她一口:“好吃吗?”
烛幽咂咂嘴:“感觉同先前吃的猪蹄区别不大。”
嬴政嘴角抽搐:“暴殄天物。”
这道菜也是没吃多少就分了下去,步光旋即又呈上鱼片粥和菌菇汤,嬴政这才没有拘着不让她多吃,她一样来了一碗,差点没鲜掉舌头:“汤好喝。”
他含笑点头:“下次还想行猎吗?”
她捧着碗,自下而上望着他,映着火光的眼神晶亮:“自然是想的。”
“那就春天来吧。”他轻描淡写地允诺,心底却牢牢记下,春日猎物更加丰盛,到时不仅这些她觉得好吃的要呈上来,还要多开发一下她可能会喜欢的。
吃完之后嬴政带她去散步消食,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夕阳的余晖徘徊在地平线上迟迟不想消退,此次行猎所驻之地成片的营帐间已经点起了火,与青黄交织的树林映成连绵的一片,竟比夕阳更加耀眼。热闹的声音遥遥地从驻地传到他们走的山坡上,烛幽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星魂和扶苏、云中君一块儿围着篝火。
嬴政自背后为她披上披风:“小心着凉。”
烛幽有样学样地转身替他系好披风的带子:“君上也是。”
他越过她的肩头看下去,问:“刚刚在看什么呢?”
烛幽的手指为他挽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看扶苏公子和星魂、云中君论乐。”
“扶苏会击筑。”
“那君上会什么?”
嬴政牵过她的手,平和放松的语气里带着点炫耀:“孤?孤什么都会一点。”
烛幽眨眨眼:“君上骗我的吧?”他那么忙,哪里有空?
他似乎是读出了她的怀疑,挑起带点得意的唇角:“虽然孤很忙,但这些也从不落下。”
烛幽微微睁大眼,看着他随手从树上摘了一片树叶,擦擦干净后抿在唇间,先是“卟卟”试了两声,然后又挑了另外一片树叶如法炮制,这下他不再换一片,而是双眸含笑地盯着她,双颊鼓起缓慢吐息——山坡上瞬间便弥散开悠扬又独特的乐音,音调苍凉而低回,间或夹杂着一些无伤大雅的气音,是一首《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只吹了一小节他便停了下来,拿着叶子的手自然地背到了身后。烛幽奇道:“君上竟会吹叶笛?”
嬴政带着不易察觉的得色轻轻点头,语气倒是不屑:“这个多简单。”
烛幽挑挑眉,伸手去将他手头的叶子夺过来仔细打量,那的确就是片普通的叶子,她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个门道,直接上嘴去吹,当然是半分声音都没发出来:“要不君上教教我吧?”
嬴政笑:“这有什么好学的?都算不上奇巧淫技。”
“可君上会,我却不会呀?”
她的胜负心总是生在奇怪的地方,令他啼笑皆非:“又不是孤会的你就得会。”
“但我觉得我能学会。”
“那你不得找一个你会而孤不会的来公平交易?”
烛幽想了半晌,抬眸道:“我会吹口哨。”
?嬴政还在疑惑,烛幽已经撅着嘴巴开始吹了,在第一个音出来之后,他忙不迭地捂住她的嘴巴,留那一双大眼睛透出疑惑的光:“在哪儿学的这些,是女儿家该干的吗?活像个小混混。”
烛幽捧着他的手把他扒开:“是吗?”
他抬手敲了她一个不轻不重的爆栗:“不许再这么干了。”
她面无表情地捂着脑门儿“哦”了一声。
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样子,嬴政忍不住想笑,但又想保持严肃,于是嘴角抽了抽,反手揉了揉她被敲得泛红的地方:“好了,孤又没用劲儿。”
烛幽双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一副乖巧的样子:“我知道了。”
他轻轻抚了抚她柔嫩的脸颊,凑过去在另一边亲了一下,烛幽不闪不避地受了,望着他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他挑眉示意她说,于是她缓缓开口,“今年还没有为君上准备生辰礼物。”
嬴政闻言轻哼:“你确定是今年吗?”而且没有准备礼物的事情是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话吗?
“嗯?”烛幽疑惑地眨眼。
嬴政轻叹,刮了刮她的鼻子:“孤的生辰在正月,早过了。”
烛幽一凛:“可那年十月的时候?”
他没好气道:“你就不知道问问孤?”
她理直气壮:“那君上自己也不纠正,害我出两回丑?”
“噫!”他懒得同她再说,转身要走,烛幽赶紧捉住他的衣摆:“君上不要这般小气。”
嬴政睨她一眼,烛幽讨好地抱住他:“明年正月,我一定送君上一份合心意的礼物。”
“是吗?”其实他并不是很看重生辰一事,不过既然她说了嘛,“那孤记下了,不合心意就挨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