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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六十九话:流年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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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幽从一个模糊的梦中醒来,梦里她一直在追着一个人跑,可是她怎么都追不上,直到最后她追到了郑国旧王宫,那一池枯荷、残垣断壁仍在,想找的人却不见了。她从来都是个愿意放弃,不喜欢坚持的人,即使在梦里也保持了这样的品性,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就醒了。

真是个奇怪的梦啊……她睁着眼睛在黑暗里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觉得梦里的那个人应该是韩非。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过他了,她思考着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时间梦见他,算了算日子,她恍然大悟:韩非的祭日要到了。他是觉得她错过了他的好几个祭日所以来提醒她应当有所表示了吗?韩非死在春夏之交,一个由新生走向成熟的季节,就像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走上他所规划的路便戛然而止。

烛幽觉得有点难受,估摸着是睡太久了。她撑着绵软的身子起来,掀开被子下了榻,踩到木屐上,一步一步挪到了窗边。推开窗,一阵凉意扑面,让她不自觉地抖了抖。此时外面正下着雨,不仅如此,厚重的云层间还滚动着闷雷——她先前睡得太沉,根本没有听到。

她倚在窗边发了会儿呆,觉得也无趣,反手便合上,穿好衣服走出寝殿。书房里静悄悄的,烛幽只听到了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哔哔啵啵,没有竹简翻动的声音。她扶着隔断望着空荡荡的座位和堆满了竹简的书案,侍从悄悄地走上前来,道:“大人,王上有事出去一会儿,他说若您醒了就在此等他,暂时先不要回望夷宫。”

“嗯。”烛幽点点头,收回落在王座上的目光。章台宫并不能给她安全感,她见嬴政不在,的确是打算先回去的,不过既然他留了话,那她就只能在周边走走,缓解一下久睡带来的倦怠。

烛幽喜欢雨天,可能是因为她习惯了潇湘谷连绵不绝的雨。她是个十足懒惰的家伙,习惯的东西就不愿去改变,所以天气也该是一样,天天下雨最好不过——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淅淅沥沥的落雨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虽然是走在廊下,但也有雨丝扑过来,密密地沾在她未束起来的长发上,随行的侍从见状,举了伞走在她的外侧替她挡雨。

她走得很慢,梦见韩非的事情在她心底徘徊萦绕,令她不由得想起了很多被她抛到脑后去的思绪。她近来似乎是有些放纵了。从离开云梦泽开始她就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嬴政给她的宠爱,她得寸进尺,敢顶撞他、敢提出各种要求、敢和他闹,就像他说的,她胆大包天。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忘记他身为君王的事实,也忘记她自己身处的位置。她从前还能时时告诫自己,时时摆好心态,还能想着不能被这一切所迷惑,还能清楚地认识到她从他那里得到的都是梦幻泡影,是随时可能失去的东西。可人总是这样,先前想得再好,也总是不由得忘乎所以。她现在也会不由得发出那样的疑问:这些若不是给她的,会是给谁的?若是给别人的,又怎么会像真的是给她的一样?到底是她被网罗进了这样一个幻梦中,还是他为他自己造了一个美梦?

烛幽自省之时不免带着些不自知的惶恐,她讨厌不确定的事,讨厌看不到结果的事,讨厌不受自己控制的事,而感情这件事分明踩在了她所有的敏感点上。分明还有许多人告诫过她应该怎么做,她也知道该怎么做,可神奇之处就在于她一旦面对了他就总会动摇。她很清醒,于是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

——“烛幽,不要喜欢嬴政。”

——“不要付出你的真心。”

——“爱情总是会让人心痛。你爱上他了。”

她爱他吗?她不知道。如果有一个评判的标准,那他对她的好和别人对她的好又有几分差别?若只是因为她欣然去接受、乐意去回应这些“好”就能断定她是爱他的,似乎又有些荒谬。要是有一天他碾碎了这个梦,她定然也会难过,那就能断定她爱他吗?她停驻在廊下,伸手去接细密的雨水,一丝丝的冰凉汇聚在她的手心。她的脚下是长长的楼梯,连接着空旷的广场和黑漆漆的宫门,她曾经从嬴政的梦中醒来,从那里逃开;而现在,它们一如当年笼罩在朦胧的雨雾中,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一场虚浮的幻梦中离去。

“轰——”沉缓的闷雷在云中滚动,像噎在喉头已久的咳嗽,短促又凶猛地喷薄而出。烛幽被震得心一跳,不由得皱起了眉。

嬴政遥遥地就看到她立在丹陛之上,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从他这个视角看过去显得朦胧又清新。她怎么出来了?站在那儿不会淋到雨吗?穿得这样单薄,吹了风会不会着凉?他想加快脚步,但旷日养成的矜持和克制让他没有那么做,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多么着急地想触碰她,更不想让旁人知道,于是优雅而从容的步伐压下了他内心的渴望和焦急,令他仍旧威严淡定。可烛幽却感觉到了他的矛盾,他的脚步虽然和平常没有两样,或许拿尺子量一量还能发现每走一步的距离都是一样的,但她就是觉得他走得很急。

她遥望着一身黑衣的他拾阶而上,面容在廊下风灯的映照下渐渐清晰,他也正凝望着她,眼底的那簇光不知是因为映着被风吹动的风灯,还是他的眸光本就熠熠。她忍不住离开了走廊,几步跨进了雨雾中迎着他而去。他噙着笑向她伸出手,等她将手放上去,宽大的袖子一遮,牵着她一同向殿内走去。袖子底下,他紧紧地包裹住她的手指,掌心的热度不断地传递过去,令她冰凉的手指逐渐暖和。

他轻声训斥:“怎么片刻也等不了,非要出来迎?”

他的手并不像他的话那般的无情,正细细地捏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揉过去,直到进了寝殿,关上了门。屋里比外头要暖和许多,嬴政脱掉了润湿的外衫,回身将她抱住。烛幽仰着头接纳他的拥抱,他的身上是一股清新的雨的味道,他仿佛想让她也沾上那股味道似的将她抱得呼吸困难。

“君上……”原本打雷就让她有些难受,这会儿都快窒息了。她眼角憋出了两滴眼泪,不得不抬手推了推他。

他这才放轻了力道,抚着她的背,埋首在她的颈窝嗅了嗅,顺势亲亲近在咫尺的耳朵,这才结束了这个拥抱:“孤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去沐浴吧,洗热一些,别受凉了。等你洗好了便陪你用晚汤。”

烛幽抬手抚平脖子蹿过的酥麻所留下的余韵,垂下眼:“我不饿。”

他很喜欢把玩她的头发,此刻也轻轻拈起一缕绕在指尖。她之前从未拒绝过他的要求,这令他觉得她有话要说:“嗯?”

“君上,我想回望夷宫。”

他揉了揉她的耳垂,避而不答:“等孤做完事。听话一点。”说罢不再多说,擦干她眼角生理性的泪水,随便披了件干衣便出去了。烛幽站在原地看了看镜子,发现自己耳朵通红。

结果她没能回去。用完了晚汤,结束了沐浴,嬴政抓着她为自己擦干头发。她擦头发的动作比擦他脸更加地粗暴,他拈起掉在中衣上的发丝说:“就凭你扯掉的这些头发,孤可以让你掉十次脑袋。”

她松开了布巾,任他夺了过去:“秦律里好像没有这一条。”

“呵。”他哂笑,“只要孤想。”

烛幽没有接话。

他自己拿过了梳子将头发梳开,从铜镜里望着她沉静的面容:“怎么就想回望夷宫了?缺了什么东西就让他们去拿不就好了?”

模糊的镜面没有映出她清晰的表情,他只能看到她的嘴唇一开一合,语气里带着点迟疑:“君上的意思是让我一直留在章台宫?”

“怎么了?”他抬手将梳子递过去,她接过,直起身子为他梳头。

烛幽一边细细地梳理他的长发,一边看向铜镜里闭着眼睛的他:“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嬴政轻哂:“有什么不好的?”

“大臣们不会说什么吗?”

“整个咸阳宫都是孤的,莫非孤连让谁住在哪里的自由都没有了吗?就算想说,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凡人臣之所道成奸者有八术:一曰同床,二曰在旁。”

嬴政突然笑了一声,他转过身,用玩味的眼神盯着她问:“璨璨是在试探孤,还是在提醒孤?”

烛幽否定道:“都不是。”

“是吗?托于燕处之虞,乘醉饱之时,而求其所欲。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使惑其主,此之谓‘同床’。优笑侏儒,左右近习,一辞同轨以移主心者也。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玩好,外为之行不法,使之化其主,此之谓‘在旁’。”他幽幽地问,“璨璨觉得自己是哪个?是同床,还是在旁?”

烛幽凝视着他深邃带笑的双眸:“这难道不是取决于君上如何看我的么?”

“原来璨璨是怕背上‘惑主’的罪名。”

她垂下眼:“君上难道不怕我利用这样的身份吗?”

嬴政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不许她挪开视线:“孤倒是希望你求些什么,趁着孤醉饱之时求你所欲……但你求的,总是离开孤。”他不免低笑了一声,“当年孤就应该应了韩非的建议,那时候就将你带回来,岂会有眼下这些烦恼?”

烛幽一愣:“什么?”

“璨璨不知道吧?当年韩非曾想让你随孤一同回秦,成为孤的助力。”那时候他的确动过这样的念头,但最后放弃了。他本就受够了为人掣肘受人控制无法亲政的痛苦,韩非既不肯答应他回秦,却又塞一个烛幽过来,即便成事,或多或少会有可能埋下新的祸患,故而被他拒绝,而现在想来……他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试图找出一丝丝的动摇,可她除了最初流露出一丝惊讶,随后便又是平静。他忍不住继续问:“若当初孤答应了,你会愿意随孤回来吗?”

“我不能。”

嬴政倒不生气,他清楚地知道那时的他根本没有资格让她将他和韩非放到同一个天平上衡量,就像他也完全没有想过衡量她和这片江山,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于是他只是淡淡地嘲笑她,“你看你说得这样毫不犹豫,连孤喜欢听什么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迷惑孤?”

他虽然在笑,却笑得让她有点心慌,那是和他亲亲抱抱时截然不同的慌,她的蛊虫在提醒她,她在不明所以地动摇。

“我不会的。”

“嗯?”

“我不会背叛君上的。”

可他要的不仅仅是她的忠诚,不仅仅是她一遍遍地保证不会背叛,而是因她全身心地依赖着他、恋慕着他的无法离开。他当然不是没想过他给了她无比的纵容的后果,万一她勾结谁,万一她激发了阴阳家的野心,万一她走上他母亲的路,而他却仍旧选择了最难的解决方法——她若是爱着他,又岂会那般?他从来并没有变,他还是一样的,只会给人笼中的自由,只不过这一次的牢笼换成了所谓的“爱”罢了。

他抱着像一枝柔软的菟丝子般紧紧地缠住他的烛幽,她似乎有些焦躁?呼吸短促,嘴唇都是冰凉的。先时胆气很足,却没一小会儿就泄了气似的软了下去,嘴唇也开始若即若离,低垂的睫毛颤巍巍地扇动,似乎在无声地催促,又像是试探的流连。

“怎么了?”他揽住她的腰令她坐到自己身上来,抬眸问道。

她擦着他的嘴唇摇摇头。

“不舒服就告诉孤。”低低地应声后,他重新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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