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韩非和张良,在座的众人都感到一股杀气。
流沙和焰灵姬正聚在一块儿讨论下一步的计划,子时刚过,紫兰山庄的风灯渐次熄灭,那股杀气凭空出现,汹涌而来。卫庄没有犹豫,抽出鲨齿便迎了上去。烛幽手中的水刃与鲨齿撞在一起,金属之声铮铮,在山谷里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回音,廊下的风灯因此剧烈地摇晃,光影错落间,一股肃杀之气蔓延开来。
“郗烛幽,你做什么?”卫庄皱着眉头发问,然而烛幽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盯着他,不言也不语,只管出招。
烛幽的力量不如卫庄,相持之间占了下风,她看准时机往后一仰身,左手撑住地面时骤然收回了水刃,趁此机会向左躲开鲨齿的锋芒,右手凝出一团雾气,直直地朝他的面部击去。卫庄反应极快地躲开,回手横向一挥,烛幽矫健地跃起,抓住横梁向前荡去,眼里只有韩非。焰灵姬见状,抽出簪子划出一片火焰,烛幽松开手,在落地之前掐诀,双手一挥洒出一片水波,雾气蒸腾间与焰灵姬交手。焰灵姬双臂挡住她的横踢,抬腿攻向她的腹部,烛幽单手摁住,竟借力往上一翻,躲开紧随而来的卫庄的一剑,稳稳地落回了地面。与此同时,她手诀不停,身侧猛然出现几道螺旋上升的水柱,织成一张网后直直击向面前的二人。
“郗姑娘居然这么强吗?”张良看着眼前的局势,不由得发出感叹。
韩非头疼地捂住额头:“她可是能跟血衣侯打得有来有回的人。”
紫女皱着眉头:“别浪费时间了,你们快离开这里。她这个模样明显不正常,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来倒好办,就怕有意外发生。”
话音刚落,巨大的冰棱轰然从山谷底下升起,引得依山而建的阁楼都震颤不已。那些宛如有生命的藤蔓急速地交缠展开,很快地就组成了一堵墙,而后缓缓地分开,赫然就是款款走来的血衣侯:“倒是很警惕。”
眼看就是最坏的情况,紫女和弄玉将韩非和张良护在身后,余光瞥向了正在酣战的烛幽和卫庄、焰灵姬。她抽出了链剑,一甩手击碎了围拢过来的藤蔓,碎裂的冰块四处飞溅,被焰灵姬的火一燃,浓浓的雾气骤然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弄玉飞快地拉着韩非和张良就往山庄深处跑去,焰灵姬紧随其后,而卫庄和紫女则殿后,正面迎战血衣侯和烛幽。
烛幽看雾气弥漫,也不含糊,手指翻飞极快地掐诀,冰蓝色的内力在她身侧滚动,那股蓝色飞快地侵染了周遭白色的浓雾。眼看着这就是烛幽最为得意的杀招,紫女并不慌乱,抬臂挥动链剑,巨大的风于平地忽起,将扑来的雾气搅散开,卫庄一招横贯八方,凶猛的内力和烛幽所控制的雾气相撞,眼看着占尽了优势,几乎能压制住她,可惜同时,血衣侯的冰藤从旁而来护在了烛幽面前,又延伸了出去,绕了一个弯儿便朝着回廊尽头猛冲。
巨大的冰裂之声几乎掩盖了其余的所有声音,地面震颤的同时卫庄心道不好,所幸在他身后的紫女已飞身而出,柔韧有力的剑尖直奔踩着冰藤前进的烛幽。烛幽都没有分出一丝目光来,凭着声音在冰上辗转腾挪,完美避开了紫女的每一击。但紫女的目的并不是想攻击到她,而是让她不能继续凭借着冰藤前进——脚下是一片深谷,只要能阻止她的脚步,为韩非争取时间就可以。随着脚下的冰不断地被击碎、被击落,烛幽抬手甩出一条水带与紫女的链剑缠在一起。紫女知道她想借此踏回实地,她立刻丢开了剑柄,烛幽见状也不慌,另一只手重新凝出了水带,绞在廊柱上,在借力之后猛然一扯,那根柱子被拦腰搅断,紫女飞快跃出出回廊,拿回链剑的同时避开了坍塌。烛幽丝毫不作停留,头也不回地朝着山庄内跑去,双手凝出的两根水刃一一劈开她所经过的每一根廊柱,以摧枯拉朽之势霎时间破坏了整条回廊,令紫女无法再追击。
紫女感觉情况有些不妙,瞬息之后,卫庄从她身后拦腰将她带起,两人合抱粗的冰藤又将剩下的一半回廊破坏。紫女的链剑在坠落时缠住了楼下的回廊,她和卫庄两人借此避免了坠进瀑布里。
“焰灵姬和弄玉挡不住烛幽。”紫女忧心道。
卫庄眉头微皱:“她到底发了什么疯?”
两人迅速结束了简短的对话,朝着山庄里最为安全的地方前进。那是接手了紫兰山庄之后重新改造过的地方,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危急情况而设置的最后的屏障,只不过他们都没能想到这个屏障面对的头一个敌人竟然会是烛幽。那里的入口处是卫庄亲自按奇门遁甲设计的,又加了不少的机关,烛幽一时半会儿应该也难以突破。
而那头,张良扶着已经满头是汗的韩非:“这也困不住郗姑娘太久啊,若是卫庄兄和紫女姑娘再不来……”
韩非难得狼狈,他感觉背后的伤恐怕又裂开了。刚刚因为逆鳞的阻击,他们好不容易将烛幽困在了这个奇门八卦阵中,可是她显然很了解这个阵的原理,这会儿正在从容地行步,若她破了阵,只要再闯过两重机关就能来到他们的面前了。
焰灵姬回头问他:“她似乎是被什么控制住了,你有什么办法能唤醒她吗?”
“我要是有办法早就用了。”韩非叹气。他遥遥地望着一步步走近的烛幽,她还穿着紫女送给她的那身漂亮的蓝色交领长裙,戴着韩非送给她的面具,手中的水刃斜斜地指向地面,双目无神,像个傀儡似的慢慢逼近。
“若不是有血衣侯,事情恐怕也不会难办至此。”张良不由得道。
“血衣侯……”夜幕怎么会突然插一脚?可是按烛幽的说法,这不应该啊,韩非一时有些想不通。但不论原因,在杀他这件事上,他们双方的确是达成了共识的,唯一的变数只有烛幽——如果她能意识到自己被控制了就不至于这么难办的,可如今真的要把希望寄托在这样一件虚无的事情上吗?韩非紧紧地盯着走近的烛幽,深吸了一口气。
“郗璨!你醒醒!”他难得能叫她一声大名,“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快醒醒!”
就在他喊出声的同时,卫庄和紫女也赶到了,两把剑同时朝她击去,烛幽没有立刻防备,她身形一滞,朝他们这边偏了偏,随后一道水幕才在她身后展开,源源不断的水流组成了一道厚厚的水墙,将两人阻隔在身后。
“她有反应!”焰灵姬喜道。
几秒后,卫庄的内力切开了这道满藏杀机的水墙,鲨齿丝毫不留情地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她。烛幽不闪不避,单手比出一个印伽,浓郁的雾气霎时间将他包裹,细密的水珠从四面八方聚拢,宛若流星坠地般袭向了卫庄,令他不得不收剑防御。
“烛幽!你醒醒!你不要做傻事!等你清醒过来小心后悔死!”韩非又一次朗声道,然后因为伤口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烛幽毫无反应地凝视着被她一时困住的卫庄,抬起另一只手,掌心凝出一团墨蓝色的内力,那团内力疯狂地旋转着,在场的众人都觉得空气里的水汽为之一空。紫女从另一侧甩出链剑,烛幽抬手一把握住,手掌中萦绕的细密雾气将柔韧的链剑直接碾碎,随后她抬手将手心的内力击出,卫庄握住鲨齿,以剑身灌注内力与她相抗衡。蓝色与金色互相撕扯碾压,疾风一阵一阵地扩散开去,吹得风暴中心的两人衣角都猎猎作响。
韩非仍然试图将她唤醒,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烛幽的意识身在一片璀璨的星空下,脚下是通向天象室的那条长廊,月神在前方引领着她,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朝前走。她一直觉得这条路又压抑又漫长,今天也如是,她走得很累,好像有什么东西拖住了她的脚步。
月神好像发现她落后了好大一截,转身问她:“怎么了?”
烛幽摇了摇头,正想快走几步跟上去,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是一声又一声朦胧而遥远的“郗璨”。她忍不住回头看向来时的路,可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瑰丽的银河。
月神缓缓地走到她身旁,揽住她的肩膀:“不要让东皇阁下等急了。”
“嗯。”烛幽点点头,可是她想迈开脚步时,一声清晰的“烛幽”令她再次停驻。她回头,看到延伸出去的那条光路上有一个人影正在拼命朝她跑来,可他好像不太熟悉这条路,跑得磕磕绊绊,时不时就跌一下。
和卫庄僵持着的烛幽忽然分了神,焰灵姬倏地上前,手脚并用地把她锁住摔到地上,相击的两团内力飞了出去,砸进了瀑布,巨大的水花溅了众人满头满脸,碎石坠进山谷中,发出了又钝又重的回响。韩非想过去,被众人同时拦住。鲨齿的剑尖停在离烛幽的要害三寸不到的地方,卫庄警惕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那个人好像在找我。”烛幽想走过去,但是月神轻轻用力,不让她离开。
“烛幽,我们得先去见东皇阁下。”
她被说服了,正要接着去天象室,但一声呼唤如同爆竹般炸开在她的耳边:“烛幽,你醒醒!”绚烂的星象忽然扭曲,它们旋转着抽离她的身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雾,她宛如身在云端,眼前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画面。
“好痛。”她艰难地开口,抬手拍了拍焰灵姬的手臂。
“痛就对了,就怕你还不知道痛呢。”她娇媚的嗓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烛幽起了大半身鸡皮疙瘩。说完,她松开了缠在她身上的手脚,卫庄也不再把剑尖对准了她,眼神却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韩非忙不迭地赶到她身边去:“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烛幽揉着太阳穴反问。
几人面面相觑,倒是焰灵姬说:“是中了咒术吧,百越与楚地甚近,有些术法同出一脉,我虽没见过却略有耳闻。”
烛幽透过变浅的雾气望着眼前的景象,觉得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她想穿过那片白雾,月神却拉住了她,绵软又无孔不入的力道像丝线一般将她裹住:“烛幽,别忘了你该做什么。”
她回头。
“离开她!”卫庄猛地出手,紫女将韩非往后一拽想自己上前去挡,然而烛幽泛着紫光的掌心已经拍上了他的胸口。
韩非胸前一热,吐出一口血,喷到了烛幽的面具上。他惊愕地望着烛幽,眼看着卫庄的剑尖就要穿过她的胸口:“烛幽!”
一股粗壮的冰藤横亘而来,“叮”的一声撞开了卫庄的剑,缠在烛幽的身上,将她裹住往外拽。沾血的面具因为这样的拉扯而掉到了地上,韩非看到了她惊恐的眼神,她朝他伸出了手,他试图抓住她,却连她的指尖都没有碰到。
“韩非!”
血衣侯站在尽头,抬手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向下一跃,如同一只鹰。
她的尖叫回荡在夜幕之下:“不要用逆鳞!绝对不要!”
“烛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