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嬴政出国之前陪着烛幽玩儿了整整两个月,烛幽想去云南,他带她去了;想去海南,他带她去了;想去登珠峰,他也带她去了。在大本营时两个人躺着,因为各种原因都睡不着觉,干脆窝在一起小声聊天。
嬴政问她:“还有哪里想去吗?”
“没有。”她小声地回答。
他笑:“可算没有想去的地方了.知道吗,其实我只想跟你一块儿待着哪儿也不走,天天在外面可真累。”
烛幽错愕地抬起头:“我以为你想出来玩儿所以才讲了这么多地方。”
“我喜欢在家里,有你在的家里。”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习惯,因为你马上就要走了。”
嬴政不觉得:“要习惯,习惯了才有期待。”
烛幽不置可否,她身上还穿着厚实的装备,被同样厚重的被子压得呼吸困难,在嬴政的帮助下好不容易难耐地翻了个身。
“璨璨难道不怕我被别人拐走了吗?”
她在黑暗中眨眨眼:“你走之前记得把戒指还给我,那可是金子。”
嬴政无语凝噎:“你这个财迷,到底跟谁学的?!”
“韩非。”她卖人卖得格外果断。
?韩非很穷吗?他又不是没钱,这一天到晚的到在底给她讲些什么?于是嬴政谆谆教导:“钱财乃身外之物。”
因为呼吸困难,烛幽说得很慢,便显得更加地郑重其事:“我觉得韩非说得很对,钱很重要,有钱至少能随时满足自己的愿望,不开心了就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买点让自己开心的东西,就算拿出去捐了,也还能拿本光荣证书,非常合算。”
嬴政似乎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那璨璨觉得,我要是离开了你,你要花多少钱做多少事才能重新开心呢?”
烛幽顿了顿:“很多很多,非常多。”
他被她逗得心底发软,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她的额头:“我很穷,所以不能让你花那么多钱,戒指也不能还。”
“嗯。”她低声应了,伸手抠了抠他外衣的拉链,“你说现在亲一下会不会窒息?”
嬴政笑:“我肯定不会。”
于是她磨磨蹭蹭地挤过去,用细微的气声说:“悄悄试试。”
他也用气声回:“嗯,试试。”
暑假结束后,嬴政飞去了大洋彼岸,烛幽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物院的课出了名的繁重,加上时差,烛幽同嬴政的联络基本都是在挤时间进行,除了她去天文台的时候,在那样适合观测的深夜,她眼里是浩瀚无垠的星海,耳边是他闲适慵懒的声音,而其他的时间基本都说没说两句两人便开始你催我睡觉,我催你睡觉。
烛幽终于得了闲,丢开比高中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物理作业,专心地同他通话:“我已经掌握了你睡觉的呼吸规律了。”
嬴政的语气里满是笑意:“这么厉害的吗?”
“你一般会在凌晨三点左右进入梦境,休息不好的时候可能会一整夜都在做梦,反倒是要交案卷的时候睡得比较熟,会打小小的呼噜。”
“有吵到你吗?”
“没有。比大司命他们好多了。”比如今天这个观测流星雨的好日子,他们又开始聚众打牌了。烛幽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悄声道,“我还挺喜欢听的。”
嬴政发出低缓的笑,酥得烛幽耳朵都发烫:“璨璨肯定不知道自己快睡着的时候会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声音吧?”
“有吗?”
“下次我一定录下来给你听,特别可爱。”
烛幽果断拒绝:“我才不听。”
他顿了顿:“害羞了?”
“……哪有自己听自己的道理?”
他略带遗憾:“好吧。”说罢换了个话题,“等我回来陪你过圣诞节。”
烛幽对圣诞节没有兴趣,但对嬴政有兴趣,她记下,忽然发现一件事:“明年的圣诞节一过,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他闻言,传来的声音更温柔了:“好。不过璨璨家里人会同意吗?”
“南公不会管我的。”楚南公是她的监护人,但这位老先生自得其乐惯了,对烛幽完全是放养中的放养,然后她后知后觉地问,“你呢?”
“我?我家里人管不了我。”他甚少同她说他家里的事,烛幽也不感兴趣。
嬴政听到她“嘿嘿”地笑了两声,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只听她道:“明年有些盼头了呢。”
他听得心头又甜又热,像泡在可可里,他的璨璨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往他心里撞,让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她身边,恨不得现在就是明年。嬴政半晌没说出话,安静地听她窸窸窣窣地动作,大概是翻了个身?
突然有点后悔没有把她绑出国来:“璨璨。”
“嗯?”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把一腔的情谊浓缩成从未出过口的三个字:“我爱你。”
隔了一会儿,细若蚊蝇的回应传了回来:“我也是。”好像觉得没有能全然表达,她又嗫嚅道,“我也爱你。”
“璨璨懂吗?”
“当然懂。”
嬴政不太信,但也不纠结这个话题,又和她随便说了点话,只要听到她听起来爱答不理的声音,他的疲惫好像就能减轻,心情也能变好——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虽然恋恋不舍,但也没办法同她再聊了:“好啦,你去忙吧,记得早点睡。”
“你去上课吗?”
“嗯。璨璨,要像以前那样把每天做了什么告诉我。”
谁想这次烛幽拒绝得飞快:“我不,我自由了。”
嬴政一听就知道不是红莲就是焰灵姬教唆的,不过他也不恼:“我只是想知道你做了些什么,这样会感觉你离我近一点,我也会一一告诉你的。我们隔了一片大洋,我也管不了你了啊,但璨璨也不要太放纵,让我担心。”
烛幽沉默了一会儿,自觉地点头,完全没有注意他根本看不见。
嬴政听她不答,耐心地再问:“好吗,璨璨?”
“好。流星雨大概4点就结束了,我和大司命她们在同一栋楼,会在天台睡一觉。明天的课在下午,我午饭之前会回学校,红莲想去一家新开的披萨店,听说是老板是意大利人,约我去尝尝。下午是湘夫人的课,会结束得很早。晚上要去学生会处理点事情,马上又是篮球赛了……”
嬴政无可奈何地打断:“再说下去我就挂不断了。”
“是你自己要我说的。”
“我的错。我得走了。”
“拜拜。”
电话一挂,大司命她们的吵嚷声便显得格外的明显,烛幽望着天空发了会儿呆,第一次体会到寂寞——原来只能听到声音摸不到人是这种感觉啊,有点难受。
十五
烛幽退了宿,嬴政出国了她也没有搬回学校,仍是每天回家。有一次她回去发现停水又停电,小区里又没有通知,她还纳闷儿了好一阵,最后在焰灵姬的提醒下发现自己没有交水电费。
“房租呢?我好像也没有交,会不会哪天就被赶出来了?”烛幽头一次开始担忧生活琐事。
韩非无语道:“房子是嬴政的,你要把租金给他吗?”
烛幽一愣,旋即松了口气。
韩非叹气:“他到底怎么好意思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的?”怎么临走之前啥都没跟她交代,全交代他们了!
烛幽一本正经:“因为他没好意思让我一块儿出国。”
他被噎得一个字都没有,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不过要是嬴政真把烛幽给弄走了,他一定会抄刀子的——她好不容易适应普通人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朋友,有了喜欢的东西,不应该因为嬴政就从头开始。
感叹于嬴某人的良心还没有彻底坏掉,韩非笑眯眯地问烛幽:“今年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啊?”
烛幽疑惑地看过去:“我生日还有好久。”
韩非无所畏惧:“我不是怕你要的太麻烦,我得花点时间去搞吗?”
“我想要星星。”
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的回答。韩非叹了口气:“可惜我不是地球球长,要是我是的话,立刻就把地球送给你。按照理论,地球也就是一颗星星不是?”
焰灵姬笑着指着学校里过时的标语:“‘地球是我家,环境靠大家’。都是你家了,不是你做主?”
韩非恍然大悟,踱了踱脚:“送你了,烛幽。”
“……”烛幽翻了个白眼。
几个人闹完了,分头去上课。
大洋彼岸,正准备睡觉的嬴政手机忽然震了两下,他刚刚才结束跟烛幽的对话,她说要去上课了。他点开跳出来的韩非的消息,一瞧,-烛幽今年还想要星星,你不得摘一颗下来?
他立刻意识到他说的是生日礼物,于是回复,-球长大人不是也没辙吗?
-我没辙跟你没辙那能一样?
-多谢你提醒我。睡了。
呵,男人,这么冷漠了。韩非撇撇嘴,偷玩儿手机被荀子逮住。那厢嬴政望着天花板头疼,烛幽啊,真是浪漫又实际。
烛幽并不在意礼物,她只盼着来年,她的心就像复活草,被嬴政洒下的一点点水浇灌得蓬勃茂盛。她把自己的期望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在那头笑:“璨璨这么着急拿到那两分学分?”
烛幽一愣:“?我不缺学分。”说着她仿佛明白了什么,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可惜我这边结婚不加分……”
“如果你觉得麻烦就算了吧。”
话被打断的嬴政意识到自己玩笑好像开过了,急忙道:“我特别想,也不怕麻烦。”
烛幽对着天空眨眼:“没关系,还有一年多,你可以后悔。结了婚也还能离婚,就是可惜现在有冷静期,挺麻烦的。”
“……”听着她犹豫又像顿悟似的语气,嬴政暗道不好,祸从口出这件事有朝一日竟然能发生在他身上,他语塞间又不得不解释,“我开玩笑的,如果能许愿的话,我许愿现在就是明年。”
“哦……不过我确实觉得我好像有点着急。”烛幽回顾了一下这一年,不由得开始反省,“也没等你告诉我出国的事情就先发难了,戒指也先买了,结婚的事也三天两头跟你提,是我的问题,我会改的。”
“不用改。”嬴政从床上坐起来,忍不住开了视频过去,“不要改,璨璨。”那边正是白天,烛幽在天文台的休息室里,手中握着笔,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
“我特别急,但又不想让你看出我很急,所以没有表现出来。”
“真的吗?”
他笃定地点点头,看她倒信不信的模样,叹了口气:“你这是让我第几次后悔没有带你走了?”
烛幽歪了歪头。
从那之后,嬴政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为烛幽发一个数字,从455开始,每天减一。
“这是什么?”
“倒计时,还有这么多天我们就可以去民政局了。”
烛幽终于再次开始期待,直到它终于变成了1。
嬴政提前了一天回来,烛幽也特意请了一天假。久违地从同一张床上醒来,烛幽神采奕奕地盯着还没倒好时差的嬴政,指头在他脸上轻轻戳来戳去。他闭着眼睛捏着她的手指塞进怀里,把被子掖紧了:“让我再睡一会儿。”
“八点了。”烛幽艰难地冒出个头。
“人家九点才上班。”嬴政把她摁回去,“昨晚就大半夜的不睡,早上还这么精神。”
烛幽并不想承认她又紧张又兴奋所以才不困,刷了大半个晚上的题目不算,又和时差没倒过来的嬴政聊了半宿。
“只有我这样吗?”
嬴政听了,含含混混地笑一声:“为了请这一天假,我熬了两晚上把小论文写完了,结果太兴奋,飞机上也没睡着,回来还不困,快天亮了才睡着。”
烛幽抓住了重点:“太兴奋?”
“我盼了整整四百多天,夙愿达成,难道真的能这么淡定?”
“但一般不是期待太久就不期待了么?”
“那叫无望的等待,这叫得偿所愿。”解释完毕之后他不准她再说了,“中午再起。”
烛幽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立刻又问:“万一人太多了怎么办?”
嬴政下了最后通牒:“……璨璨,你也不希望拍出来的照片上我们两个人都顶着黑眼圈吧?”
倒是这么个道理,只喜欢漂亮东西的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