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上台发言的是个心理咨询师,他的服务对象是施暴者,专门为施暴者做心理疏导,他一席话,观众席瞬间炸了锅,施暴者对广大群众来说就跟杀人犯似的,给他们做疏导,不亚于刑辩律师给杀人犯辩护,唐捐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同情中带着欣赏。
根据这位老师的说法,及时干预疏导施暴者的心理情况,可以有效预防家暴的发生,婚姻需要夫妻双方相互尊重理解,家暴行为虽然可耻,但万事皆有因果,很多施暴者有各种个样的心理问题,原生家庭的影响,工作,学业上的压力,酗酒,好赌,伴侣的不理解,辱骂,很多情况都是家暴的诱因。
诚然,这些都不是向另一半举起罪恶之手的挡箭牌,但也应该注意到这些问题的存在,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的施暴者,不给他们喘息的空间,以滋生更严重的暴力。
老师还讲了很心理学上的问题,唐捐拿起手机全记在备忘录上了。
场内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大合照,姚主任招呼大家往中间的座位挤挤,右手掌心朝外向前推,摆出标准的拒绝姿势。摄影大哥喊开拍时,戚柏舟附耳冲唐捐说了一句话,唐捐愣了一秒,然后点头。
拍完照是他们的保留项目10公里马拉松,统一穿着橙色的衣服沿着故宫外跑圈,姚主任他们在热身,唐捐坐在长椅上发呆,近十二月份的天气,冷风咻咻往脸上吹,他缩着脖子,裹紧了西服,想回律所。
“唐律不一起?”戚柏舟胳膊上挂着西服,站在唐捐跟前。
唐捐将帽檐往上一抬,仰着头看戚柏舟,橙色圆领宽松卫衣,黑色西裤,这搭配,挺亮眼。
“前些天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医生不建议剧烈运动,最近走路都得小着心。”唐捐说完就站起身,“律所还有事儿,我先走了,戚总再见。”
“你开车来的还是?”戚柏舟眼神闪过一丝焦急。
“地铁。”唐捐嘿嘿一笑。
“这离地铁站有点儿距离,我送你回去,可以吗?”
戚柏舟一脸期待,唐捐急忙摆手:“多谢戚总好意,这两步路还是能走的,就不麻烦您了,回见哈。”
戚柏舟还想说话,唐捐将帽檐往下一拉,往地铁的方向走,今天的风很大,耳边都是呼啸声,唐捐实在冷,开始小跑,没跑两步腿就开始叫嚣,他又缓了缓,冷就冷吧,摔个狗吃屎就丢人了。
刚回律所,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工作群就推送一条消息,重要通知:自本日起,所有律师参加任何活动都要经过合伙人批准,不然滚蛋。
唐捐手机往抽屉里一丢,继续查赤药集团固心口服液的事情,网上空白一片,报纸上也只有广告,连个成分也不说,江凌不靠谱,他只好找方青予,虽说一个搞神经,一个搞心脏,但同在一个医院,哪个药卖得好,卖得贵,自然会听到点儿风声。
相比上次在去人家的诊所搞突袭,唐捐这次把人请进一家粤菜馆,听说他老家在江门,刚好医生也嘱咐他最近饮食清淡点儿。
挑的是下午三点,人不多,适合谈事,他本想客套,没想到人家开门见山,让他有话直说,不用这样。
“您知道固心口服液吗?”唐捐。
方青予眼神一顿,低头抿了一口服务员刚上的热柠檬茶,半晌,抬头说,知道。
简单的两个字,唐捐就差给他跪了,一直以来,得到的都是不清楚,不知道,不要查,终于听到肯定的答案。
“那您也一定知道,这个药有毒,会导致人畸形,对不对?”
方青予两手抱着杯子,好像在回忆很久之前的事情,最后长呼一口气,有种释然的感觉。
“我也是偶然路过,听你父亲跟魏郁在那吵,我也就听了个大概,你父亲说这个药没有经过临床试用期,副作用不明确,坚决不卖,可魏郁固执己见,说他是院长,他说了算,还让你父亲不要那么轴,是药三分毒,就算吃出问题也可以说是个体差异,停了就是,再说也不是毒药,不至于闹出人命。你父亲还是不同意,说他这个主任就算不干了,也不可能卖这个药。魏郁又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这时有人过来,我就没继续听。后来这个药真出问题了,你父亲那段时间跟那个江记者走得挺近,再后来,医院就没继续卖这个药,但据我所知,他们只是换了个名字,成分还是一样。08年去汶川支援,回来我就自己干,一直到现在,其他事儿我也不清楚。”
魏郁这个老东西,早晚剁了他,唐捐心里有恨,眼眶发红,趴在桌上缓了一会儿,抬头冲方青予说:“谢谢您,方叔。”
“你父亲当年落个死无全尸,跟这件事儿肯定脱不了干系,你别再查了。”
一句话,唐捐心里又冷又热的,绕了一圈还是同样的话。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的安危,可我父亲就这样含冤而死了吗?那些人踩着他的尸骨升官发财,而他却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凭什么?都凭什么啊?”
唐捐声音不受控制变大,仅有的几桌人,目光全投了过来。
方青予捏捏眉心,或许今天就不该来。
唐捐六点到的家,手里提着一瓶二锅头一袋凉拌猪耳朵,该练练酒量了,一推门,徐笙出现在眼前,青布长衫外系着黑色的围裙,手里拿着木铲,上面还挂着木耳丝。
“你师哥回来了。”
祁老的声音,唐捐把东西放在柜子上,换鞋,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一溜烟儿跑到祁老跟前儿。
“师父你怎么来了?”
“我今早听胡同口你王大爷侃大山,说有个帮人打官司的律师被人用砖砸了脑袋,说他为那个杀了丈夫的女人辩护,我一猜就是你,小猫儿,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脑袋砸成啥样了?”
祁老两手在唐捐脸上乱摸,唐捐照旧把脑袋凑了过去,“喵呜”一声,说都好了,抓着他的手,摸自己的头发,避开了结痂的地方。
“你师弟肯定知道,你们都瞒着我。”
唐捐往厨房看了一眼,回过头祁老的圆墨镜下滑过一行泪。
“多大年纪还哭鼻子,真是越活越倒退。”唐捐红着眼从桌上抽了纸巾,替师父擦眼泪。
祁老四处摸他的手,抓紧了才说话:“小猫儿,以后开庭带个家伙事儿防身,还有啊,不管案子赢了败了,都麻利儿地跑,别在法院门口晃悠。”
“好,我以后出庭都带头盔,实在不济我穿成变形金刚,没人敢碰我。”
唐捐咧着嘴傻笑,祁老问什么是变形金刚。
“就是把汽车穿在身上。”徐笙忙着炒菜,嘴里也不忘输出。
“穿个汽车在身上就安全了?”祁老。
“师父,你别害怕,大多数人还是很理智的,没那么危险,你别听王大爷在那瞎侃,媒体报道很容易夸大事实,就破了个皮,早都好了。”
唐捐嘴上扯谎,心里直冒冷汗,如果那天真去阎王爷那报到了,父亲的事就没人管了,好不容易查到点儿眉目,万一嘎了还真就死不瞑目。
他俩正说着话,徐笙把菜都摆上了桌,喊他俩吃饭。
加上唐捐的猪耳朵,标准的四菜一汤,木须肉,四喜丸子,虾仁滑蛋,楼下四叔的烤鸭,炖了三小时的鱼头汤,汤白味浓,整个屋子都是鱼的香气。
上次唐捐嫌人家做得太素,这次,闭嘴了。
“师父,今天都是肉菜,你估摸着量,七分饱就好了。”
徐笙给祁老盛了碗鱼头汤,放到他手边,勺子搅了搅,继续说:“汤是适口的,可以喝了。”
祁老一边说好,一边拿起勺子给嘴里送汤,喝完竖起大拇指,唐捐喝了,也说好喝。母亲不爱吃鱼,家里的菜很少有鱼,父亲带他下馆子才能吃到各种做法的鱼。
“小猫儿,你是不是带酒了?”
师父这鼻子真行,都没开就闻到味了。
“师父,不能喝酒。”徐笙嘴里刚塞了一片烤鸭,就忙不迭劝阻。
“今儿日子特殊,得喝一杯。”祁老摸到唐捐的肩膀,拍了两下。
“师父,今儿什么日子啊?”唐捐鼓着腮帮子问。
“今儿你师弟生日。”
唐捐嚼完嘴里的东西,去茶几上取了酒,又从厨房的柜子里取了三个白酒杯,拧开瓶盖,一一添上,祁老那杯他就铺了个底,给他俩倒了大半杯。
“生日快乐,师弟。”唐捐带着大家一起碰杯,说完就闷了杯里的酒,太顶了,他今天随口一说拿瓶53度的,老板是开了二十年便利店的洪叔,扬着嗓子,呦,小唐今天可以啊,有突破。
徐笙也一口闷,闷完捂着嘴直咳,说好辣好辣。
唐捐跟师父相视而笑。
吃完饭,唐捐送徐笙跟祁老回家,路过一家快要打烊的蛋糕店,他立马冲了进去,问还有没有小蛋糕,万幸,还有一个。
他提着四寸大的蛋糕跑了出来,别看小,上面铺满了草莓还有覆盆子,还挺喜庆。
“拿回家跟师父吃,明年补个大的给你。”
唐捐把蛋糕放在徐笙手上的那一刻,他睫毛颤了好几下,捧着蛋糕像捧着什么值钱的宝贝。
“谢谢。”
徐笙半晌才回话,唐捐学着师父,抓了抓他的小顺毛,说不客气。
徐笙抬头,眼眶发红,鼻尖也红红的。
看他俩进了门,唐捐才裹紧卫衣,缩着脖子往回走。
唐捐第二天刚下公交就碰到一身黑色风衣的方杳,搂着一个比她矮半个头的女生,浅灰色连帽卫衣,蓝色阔腿牛仔裤,看样子还是学生。
看到他,女生瞬间把头埋进方杳的怀里,唐捐一下子就醒了。
方杳把她那头粉色的靓发换成了奶茶棕,笑着抓了抓女生的头,大大方方给唐捐介绍:“这是我对象,施元,人大历史系的学生,这是唐律,妇女之友。”
被唤做女朋友的施元缓缓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妇女之友,笑着说你好。
唐捐冲她挥了挥手,说自己有急事,得先走,然后就风一样的跑了,方杳抓起施元那冰凉的手,跟在唐捐后面慢慢走。
唐捐上了电梯才敢细想,原来宋颋说的都是真的,真把人媳妇儿拐跑了,以为他瞎传的,怪不得苏覃那小子整天把可惜了挂在嘴边,原来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