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下学期那会儿,社会工作专业的学生开始本科实习。
笑海去了当地的一个社区。
社区书记是她的直系学姐,所以她懂得社会工作专业的定位,也会对笑海比较照顾。
去的第一周,社区正在开展关爱老年人活动,笑海作为实习生也积极参与进去。
活动当天,她正在给参加活动的老人发奖品,就听到旁边吵吵嚷嚷的。
她看过去,发现有两位老人吵起来了,社区管党建的干部这会儿正在调节呢。
她走上前去旁听了一会儿,终于听清原来是两位老爷子因为下象棋,他说他赖皮,他说他输不起。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这也值得社区干部在这儿废时间?交给实习生就够啦!
她将干部姨姨拉开,让她去忙别的事儿。
她走到两个老爷子面前,状似不经意的说:“吵啥呢,都这么大年纪了,影响我们搞活动了。”
吵的最凶的那个瞪了她一眼,“跟你啥关系,别碍眼,去去去!”
“切,你们两的棋就没个下的好的,你看看这一步。”她随手指了指棋盘。
“啧!下得真烂。”
老爷子不服气了,他将她拉着坐下,“来来来,你厉害的很,咱俩下一棋,我看看你是半斤还是八两。”
“我不是半斤我也不是八两,我是千斤鼎!爷爷,要是我赢了怎么办?”
老爷子嗤之以鼻,“还千斤鼎,你要是赢了,我就叫你爷爷!”
笑海不由笑出声,“啧,叫奶奶,来,下!”
半柱香后。
“你等一下,我刚那一步下错了,我下错了,我老花眼,没看清……”
“咦~爷爷,愿赌服输啊,哪有一而再再而三悔棋的?”
“哈哈哈,老谢,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耍赖,真不厚道啊。”另一个旁边观棋的老爷子笑话到。
老谢有些破防,他将手中的棋摔在棋盘上,摆摆手,“不下了不下了,你们都欺负人,我走了!”
“嗳爷爷,您还没叫我奶奶呢!”
他们看到老谢气鼓鼓的离开,笑得前仰后合。
一周后,笑海照例去实习时,书记跟她说:“笑海,三栋三号楼家的老爷子前天来找人,说是找一个穿了个红马甲,个头高高的小姑娘。”
“我想来想去,那不就是你吗?我跟他说你是实习生,今天会来,你做好准备,他今天可能会再过来。”
笑海很快就想到了那天下棋的老爷子,她问:“学姐,是谢爷爷吗?”
“对,就是姓谢,你也认识他?”
“嗯嗯,之前活动的时候认识的。”
“唉!也是个可怜人。”
笑海立即问:“怎么了?您跟我讲讲?”
“他是失独老人,党员,国企退休员工,三十多岁的时候老婆病死了,五十多岁的时候儿子出车祸死了,现在七十六岁了。”
“怪不得脾气又大又古怪呢,一个人在家也太孤独了。”
她想了想,准备向前跨一步,她说:“学姐,谢爷爷住几楼?我想去找他。”
“302,你一个人去吗?要不我找个人陪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您忙您的。”
到门口的时候,她正做好心理准备要敲门呢,门就开了。
“谢爷爷?”
“刘笑海,你真的来啦!”
他特别热情,将她拉进屋里,又倒水又洗水果。
“小赵书记刚给我打电话说你要过来,我还准备去楼下接你呢,哪知你来的这么快,哈哈,快,尝尝我今天一大早去集市里买的草莓,又大又甜。”
“谢谢谢爷爷。”笑海也不客气,挑了颗最大的来吃,“哇!真的好甜啊!爷爷您也太会挑了吧!”
“哈哈哈,你这女娃娃,说话一会儿中听一会儿不中听的。”
“爷爷,我听书记说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话音一落,老爷子突然有些拘谨,他居然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象棋跟谁拜的师?下的还不错,你以后有空了就来陪我下下棋?”
笑海看着他难为情的脸,心里有些发酸。
他一个人生活了那么久,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应该十分孤独吧,怎么就有人能这么惨?
老爷子见她不回答,急着说:“也不用经常来,就一周来一次,或者一个月也行,或者你不爱到家里,咱们可以在小区院里,都行……”
“爷爷您别担心这些,我每周来社区实习四天,但我是来上班的,所以不能消耗上班时间,所以以后每周一二三四晚上六点,我来陪您下棋。”
老爷子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他开心的有些语无伦次,只会搓一搓大腿,“哎呦那就好,那就好,来来,小海,吃草莓,不要客气。”
“好嘞!”
离开谢爷爷家后,笑海感到悲从中来,她拿出手机,给爸爸打了个视频。
这之后的日子里,笑海果真就如之前说好的那样,每天晚上六点去找老谢下棋,天晴了就在社区凉棚里下,天气不好就去他家下。
每次在谢爷爷家里面时,桌子上总是摆满了各种好吃的。
有一次下完棋后,或许是心里高兴,老谢拿出已积灰的二胡,他闭住眼,陶醉的拉起来。
知道老爷子会拉二胡,笑海十分高兴,她也闭住眼认真听起来。
“从娃娃走掉后,就再没敢拉过胡胡,这东西啊,一拿到手上,就让人心里面凄凉。”老谢喟叹着,他的山羊胡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五颜六色。
“那您今天怎么拿出来了?”
“今天,今天高兴嘛!哈哈哈。”
“谢爷,我给您教了那么多象棋技术,您该有点表示吧。”
老谢没懂她的意思,问:“表示啥?我不是每天都买好吃的给你吗?”
“咦,那不够。”
老谢急忙问:“那咋算够?”
笑海坏笑两声,指了指他怀里的二胡,说:“您教我拉二胡就够啦。”
“你这个娃娃,精的很,我老谢就这么点手艺,都让你糊弄去了。”老谢笑着说。
“这么说是答应啦?”
“答应了答应了。”
“哎呀不好!”
“又咋了?”
笑海故作愁容:“我还没有二胡呢,怎么办?我自己去买,又不会挑,要是被宰了怎么办?”
老谢不耐烦的甩甩手,“我当啥大事,我陪你去挑不就成了吗?你啥时候有时间?”
“真的!明天就有时间!”
“那就明天,来来来,再下一盘。”
“谢爷,都下了六盘棋了,您可真是个棋痴。”
“你下不下,不下我不陪你买了。”
“好好好,下,下。”
第二日,谢爷带着她去了一条从没听过的老街,那老街房子也灰灰旧旧,但人来人往,很有烟火气息。
老街两面的商铺卖什么的都有,但主要是卖书法篆刻用品和乐器。
谢爷带着她走到尽头,拐了个弯儿,直直走近一家铺子。
这铺子里摆满了各色各式的二胡,琳琅满目,而且只卖二胡和竹笛。
老板一见着谢爷,就热情的走过来握手,“哎呦,稀客稀客呀,您老都多少年没来我这铺子了?今儿个怎么有兴致来我这寒舍转转?”
“少拍马屁,我今儿来是给这个娃娃挑个二胡,一千块钱左右的,把铺子里像样儿的都拿出来看看。”
“好嘞,稍等,我去拿。”
谢爷看到笑海兴致勃勃的探看,就随手拿起一个二胡,说:“你瞧这个,看起来像模像样,但它这个弦不行,你摸,软塌塌的,一点都不劲道。”
“爷,又不是吃面,要什么劲道不劲道。”
“你懂个屁,我跟你说,你就听着。”
他又拿起一个,说:“你看这个,是上等梨花木做的,手感细腻,但需要时常保养,是把娇贵的好琴。”
笑海也试着摸了摸,果然比刚那一把手感好的多。
“爷,那您想给我挑个什么木头做的?”
“你年纪轻,预算少,女娃娃,挑个好点的红木就成了。”
“谢老久等了,您看看这把,正好是红木的,音色圆润纯净,我看呐,就适合您孙女儿。”
谢爷没有反驳,笑海也没有解释,他们俩这一刻就是真的爷孙。
老板见二人没反应,接着说:“哎呦,谢老,您是行家,我哪敢糊弄您呐,不信您开开音,绝对是性价比最高的一把。”
谢爷拿着试了试,果真不错。
他朝笑海点了点头,问到:“怎么样,喜欢吗?”
“您挑的我都喜欢。”
“切!鬼丫头。”
他看向老板,问:“这把你准备卖我多少?”
“这把一千三百八,我给您抹个零头,一千三,怎么样?”
谢爷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头。
老板见状,拍了拍手,说:“那我就按进价卖给您,一千一,不能再低了,再低我真就赔了,谢老,您总得让我也赚点儿吧!”
“你也别进价啥的了,我说个数,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您说。”
“一千块,就一千,一千我们就拿了。”
笑海只见那老板踱来踱去,脸上愁云一片,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拍了拍手,说:“好!一千就一千,这也就是您来买,别人绝对拿不了,就承您个面子。”
谢爷笑起来,他拍着老板的肩,说:“就知道你是个实诚的,不然也不会带着娃娃只往你这儿走,你把琴装一下,保养套装这些不要漏了昂。”
“好嘞,您老就放心吧。”
笑海背着二胡和谢爷走在街上的时候,谢爷说:“你别看他装那个样子,其实我也让他赚了点儿,我估摸着这把琴进价大概就是个八九百的样子。”
“那是,还是您厉害,要是我来买啊,真不知道能买来个什么‘牛鬼蛇神’。”
谢爷被夸开心了,他哈哈笑着,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
笑海看着他笑的开心,自己也开心,她觉得热,随手挽起了袖子。
哪知刚挽起来,谢爷立即就不笑了。
他一把抓起她的左胳膊,指着那三道伤口,问:“娃,这是干啥弄的?”
笑海有些尴尬,她低着头想了想。
随后轻轻的说:“也没什么,谢爷,不过就是初来乍到,活的还不太熟练,所以就跟老天爷撒了撒娇,想让它重视重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