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燊受伤了，他站在凳子上，想要拿柜子上的书卷，但是摔了下来，扭伤了手腕。
宫里的太医已经来看过了，并无大碍，现在萧燊正半卧在床上，看着给自己擦药按摩的秦王妃。
卓青看管不利，照顾不周，原本是要被罚三十板的，但念在萧修衍求情也就免了责罚。
“这个药母亲以前也用过，只要手腕不用力，明天就能消肿，再养几天就完全恢复了。”
秦王妃坐在床边，托起萧修衍的手臂，轻轻按摩。
从前，也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对他呵护有加，凡事也都是亲力亲为，那天好像是他从马上摔下来，扭伤了脚。
凝霜皇后得知太子坠马的消息，连忙赶去东宫，正巧又赶上刚下了雪，那个冬天最冷的时候，她出了宫。
东宫虽在皇宫之外，但又离得很近，为的是方便太子进宫，也不会受宫中制度的约束。
母亲双手冰凉，带着药酒的指肚在他脚腕处轻揉，正如眼前的女子一般，时不时还抬眼问他疼不疼，她们是那么的相像，可又有很大的不同。
眼中一样流露着温柔，语气一样透露着关心，可时间不同，季节不同，场景也不一样。
萧燊歪着脖子，自言自语道:“母亲，我好想你。”
秦王妃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内心狂喜，这是萧修衍几个月来第一次喊她母亲。她递给萧修衍一个安慰的眼神:“母亲一直都在。”
萧燊轻轻问她:“你知道凝霜皇后吗？”
“你怎么会知道凝霜皇后？”
凝霜皇后已过世多年，就连她都没见过，萧修衍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跟她很像！”
她否认:“不一样。”她是尊贵的皇后，而我是个不称职的王妃。
萧燊靠在床围上问她：“你的第一个儿子，如果还活着现在多大了？”
“该过十七岁生辰了吧。”到了小暑，就是他的生辰了。
萧修律本在靶场看比赛，得知小五受伤的消息就匆匆赶回来了，路上还买了蜜饯。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了母亲和小五在讨论那个早夭的兄长，若他还在，他或许还会在那个院子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所以，他不愿提及，他害怕母亲会一直惦记着，他只能拼命的努力，对萧修衍好，这样才能换来母亲的关心。
萧修律推门而入，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他一手拿着蜜饯，一手拿着今早周允朔给他的谢礼:“小五，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转头见到秦王妃，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迅速站好，“母亲，儿子不知道您在这儿。”
秦王妃一向注重礼仪，若是平时萧修律如此莽撞，她大概会训斥几句，不过她今天高兴。
她关心道:“回来了？今天这么早？”
“今天比赛骑射，我运气好抽到了第一个，比完了就回来了。”他没说谎，只是对方知道他要回来，放了水。
他见母亲皱着眉头，补充道:“赢了！”
“以后记住，功课放在第一位，你既然选择了要学骑射就要用上心，赢了一个人不叫赢，能够知道所有人的长处，并了解他们的短处，再加以运用，等之后的比赛无论碰到的对手是谁，你都稳操胜券，这才叫赢。”
萧修律认错:“儿子记住了，下次比赛一定看完全程。”
见母亲不生气了，他便走到跟前，对萧修衍打趣道:“你上次偷偷跑去靶场都没受伤，今天在屋里看个书还把手腕扭了，笑不笑话？”
“小五这次大概是不小心，母亲也别怪他，还有，他之前在靶场还救了个人呢。”
萧修衍虽说一直被宠着，但并不娇纵，也没犯过错，只是做好事还是头一回。
秦王妃瞬间露出高兴的表情:“我们衍儿那么棒呢！”她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萧修律说道:“是中书舍人的二公子，今日他托自家兄长来向我表示感谢，这是谢礼。”他拿出木盒，双手呈给秦王妃。
萧燊倒是不在意:“就是马儿受了惊，我把他拉开了而已，倒也不必送礼。”以前惊过马，有些经验，救那个人也是举手之劳而已。
秦王妃高兴的替他收下了:“多少也是份心意，礼都已经送来了，也不能回了人家的意啊。”
“律儿，等下次你再去靶场见到了周家大公子，替我说句谢谢。”
能得王妃亲自感谢，就说明王府有意与周家交好。秦王因为萧修衍的关系深得陛下信任，若周阁老懂规矩，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你们兄弟二人肯定有话要说，母亲就不打扰了。”
送走了秦王妃，兄弟虽说没了拘束，但萧燊与他这个大哥并不熟，只知道对他很好，既然是自己人，就要试着相处，若是熟悉了也就轻松了。
萧修律搬起一把矮凳，在床边坐下，看着秦王妃刚刚坐过的位置:“母亲今天看起来很开心。”
“大概是因为你赢了吧。”
“让她开心的事，从来都不是因为我。”萧修律想起了从前的事，母亲对她一直很严格，很少向对小五这般放纵。
“但她总会为你的每一件事上心。”萧燊知道王妃每天都会查看萧修律的功课，秦王就不会这么上心。
萧修律看向他，摇摇头:“不一样的。”
母亲对小五和对他一直都是不一样的，他不傻也能感觉得到，父亲从没记起过他，除了重大节日外不会主动与他说话，但小五就能坐在他的怀里撒娇。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自己虽养在王妃身边，但他始终都没有被认可过，所以他只有更努力，只有对小五好才能被记住。
萧燊似乎知道他的心事:“你听到了吧？我一问起那个孩子，你就进来了，这不是巧合。”
他安慰道:“其实你不用那么在意的，在她心里，都是她的孩子，只是爱的方式不同，对你严厉是因为觉得你有能力。”
萧修律笑着摸了摸萧修衍的小脑袋:“小五长大了。”谁都不知道，她带我回去的那天我有多开心。
“你的小五不会长大了，但是萧修衍会等她的手恢复了以后，成为一个新的萧修衍。”萧燊用左手将受伤的右手托起来，展示给萧修律看。
“瞎说什么呢，一会儿把这个吃了，吃完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萧修律将蜜饯丢在他怀里，离开时还叮嘱卓青一定要万分小心。
萧燊打开盒子，暗红的绒布上躺着一片叶子，仔细一看是玉叶子，碧色流光，质地上乘，上头的纹路清晰可见，薄薄的一片，若不细看，真以为是一片树叶。
室内昏暗，秦王妃命下人点了灯，暗黄色的烛火依次点亮，这才将屋内照得通明。
她展开哥哥写来的信，事情已经办成了，总算对衍儿有个交代了。
“启禀王妃，偏院传来消息，她不想呆在那了。”婉娘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要出来？这才呆了有三年吗？”秦王妃将书信放在烛火上，跳动的火焰瞬间蔓延，落在地上只是一片灰烬。
“有了，那人还没死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都这么久了？”若不是婉娘提醒，她还没有察觉，竟已过了五个春秋了。
“是啊，五少爷都五岁了呢。”
她想了想，吩咐道:“再派个伶俐能吃苦的过去，先观察一阵子，若是敢怠慢里头的人，就不要留了。”
媚儿，我将她困在那个院子里，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萧燊是个闲不住的人，手腕的伤才刚恢复，就缠着卓青要出去玩，幸好是有了秦王妃的令，这次他们是从正门出去的。
以陵河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再以洪口道为界，形成了汴京城里最繁华的西口市。
大梁不设宵禁，西口市人员混杂，又临着盐市，所以守卫极其严谨，每走十步就能看到士兵巡查。这个制度还是当年他向父亲提议的，现如今该叫先皇了。
这里虽叫西口市却不在城西，北临百官府邸，东边又有乌衣巷和边淮肆，正是繁华地段。
卓青知道萧修衍一直想看嘉世子的船，便先带他去了陵河。
今日天气不错，嘉世子出来游船了。他们站在陵河旁边的走廊里看着飘在河里的船只，唯有嘉世子的船最大。
卓青讲嘉世子平时都会在此处，一呆便是一整天。邀上好友在船中饮酒作对，边赏景边抒情，若是累了就跑去船头，更是惬意。
他不禁发出感慨:“我怎么就没当过世子呢？”
做世子可比做太子轻松多了，他要是早生几年是不是就能赶上做世子了？
卓青以为萧修衍在意世子封号，解释道:“王爷之前想找陛下请封您为世子的，不过让王妃娘娘回绝了，反正您是嫡子，有没有世子的头衔不重要。”
“我说的不是这个。”
既不是羡慕世子的头衔，那就是想要大船了，秦王虽不是财大气粗的主，但为了自己儿子造一搜船的钱还是有的。
她试着问道:“要不小人去找王妃娘娘，给您找个先生，等您学有所成了也能吟诗，若是王妃同意也给您造一艘船，规模虽然没有嘉世子的大，但也一定能在陵河上有一席之地！”
“得了吧，他如此挥霍，若我也跟他一样，让百姓怎么看我们？萧姓江山，姓萧的人却整日纸醉金迷，皇位还能再传几世？”
卓青急忙捂住他的嘴巴：“这话可不能再说了，罪过罪过，咱大梁江山一定能繁荣昌盛，再延续几百年都不成问题。”
卓青在他眼里与妇人无异:“跟你讲，你也不懂，回去吧。”
卓青见他没了兴致，提意要去挽蝶楼：“大少爷今天去了挽蝶楼，您不过去坐坐吗？”
萧燊摆摆手:“累了。”
萧燊羡慕嘉世子的自由，羡慕他不用考虑其他，一心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无忧无虑。可萧燊这一世，别说太子了，世子之位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