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池边坐了整整一夜，右手摸着绑在手腕上的红绳。
脑海中一直在回忆白天的事情……这注定没有善终。
*
千萝晃了晃手里的白玉坠：“看，阿青，这是恶鬼身上带着的白玉坠，真的能隐藏气息呢！对阿青倒是颇有用处。”
范时青当然不会嫌弃，修仙界的这些法器，十分昂贵，就凭她现在的身价，也买不起这白玉坠的千分之一。
更何况，她还要借此找到想杀她的那个人。
“以后找到更好的，再送给你。”
千萝认真道：“阿青送什么我都喜欢，也都会好好保存的。”
“嗯。”
范时青的回应有些微弱，和恶鬼相战，她受了不小的伤。
不过体内灵力充盈，游遍四肢百骸，让她的痛意少了很多。
一回去，范时青吃了一颗疗伤丹药，便开始打坐恢复。
在泽芝城兜兜转转一个月，宗门任务终于完成。
伤完全恢复依旧是一周之后了，范时青踏出城主府的时候看见不少百姓都送了她好些吃食。
“小仙长，最开始见您的时候，以为您年纪小，根本除不掉那只恶鬼呢！”
“说什么呢？仙长哪能看年龄，说不定她只是长的年轻，实际年纪比我们都大。”
“你那才是胡说八道吧？”
“没见识的。仙长，仙长！您等等！还请您劝劝左城主，她说恶鬼之事与她脱不了关系，自知罪孽深重，想离开泽芝城呢！我们不想让她离开。”
范时青停下脚步：“你们都知道了？”
“要是说左英城主的妹妹与恶鬼的关系的话，我们已经知道了，但闹鬼的事，在左城主来泽芝城之前就有了。”
“是啊，那时候更严重呢！而且左城主的妹妹只是恶鬼身体里的一小部分。”
“说实话，我对左城主有过不满，我的孩子就是死在那恶鬼手里，可我仔细想过了，就算左城主不在，恶鬼也会出现……我原谅不了，但是我也不想让左城主离开。”
“她要是愧疚才更不应该离开！难道都不去看一看被恶鬼害死的人的坟墓吗？”
身侧有人怼了下她的腰，她刚要说话，结果抬头就看到穿过人群走来的左英，顿时噤声。
左英听到了那句话，诚恳道：“我会去看的，会请大师做法，送他们往生。这段时间确实是叨扰大家了，我没有脸再待在这里了。”
“左城主，人一生会有很多愧疚的事，减少愧疚的唯一办法就是去补偿。”
范时青漆黑的瞳孔微亮，其中似点燃了一盏灯火。
左英一愣，收回目光，她原本想安排好一切，然后去以命偿命，现在想想，范仙长的话好像更合适。
她得守着这里，补偿他们。
有人大着胆子问：“那左城主要留下吗？”
她目光中有期盼，似乎是希望左英应下来。
左英看得出神，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短短几息，她露出了一个笑容，点头道：“我会留下来，会记住死去的每一个人。”
多日没在左城主脸上见过笑容的百姓终于松懈下来。
知晓左英寻死的心消失后，范时青在泽芝城所有百姓的送别下离开。
离别时，有百姓注意到小萝脖子上挂的白玉坠，惊讶道：“这不是大师的东西吗？”
范时青视线瞬间落在那人身上，她重复道：“大师？”
“我，我也就是远远看见了，不确定是不是。”
左英说：“是我作为谢礼送给范小仙长的。这一路遥远，两位仙长慢走，我们就不多留了。”
范时青朝他们挥手：“诸位都回去吧！就此告辞。”
她实力已达金丹，这次倒是可以试试御剑飞行了。
再次踏上青石地，范时青注意到河道中漂浮着一朵艳紫色的荷花，她记得刚入城时，她见过这朵。
怎么没枯萎？
范时青抬手一招，灵力携带着荷花飞了过来。
那花瓣锐利，她一时不察，手指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血珠滑落，被荷花肉眼可见地吸收了，而范时青脑海里也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联系。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荷花突然变大，其上可以容纳数十个人。她借着那道联系，指挥它往东往西飞窜，然后又绕着小萝转了一圈。
千萝好奇地打量，脚下用力，直接跳到了荷花台上。
“阿青，这个比之前坐的软轿还要好！你也快上来。”
阴差阳错，她居然也有了法器。
范时青能感觉到这就是那个吸食了无数灵魂的恶鬼的本体，金丹末期的本体自然不弱。
想来是除掉恶鬼之后，本体萦绕的鬼气也消失了。
没想到便宜了她。
范时青握住小萝的掌心，两人一块儿坐在了圆台上。她控制荷花超空中飞去，指尖有灵力凝聚，她伸手一点，一道挡风的屏障出现在四周。
“阿青，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不回仙门吗？”
“暂时不回，先去那位大名鼎鼎的大师墓地看看。”
“阿青认为可能是她指使恶鬼杀你吗？”
“不错，有了猜测，我们就去验证一番。”
最开始她还以为这大师是位救民于水火的好人，眼下看来，倒不一定。
范时青循着记忆到小丘上后，直接从荷花上跳了下来。
面前就是左英口中那位大师的墓地。
不仅有碑文，还有新鲜的鲜花，看来她在众人眼中确实是位大好人。
半空中的荷花轻巧落地，千萝走到范时青身边。
“大师赎罪，我们只是看看你是否还在，并没有想要夺您宝贝的意思。”
范时青象征性地拜了拜，见小萝仍直挺挺地站着，她笑着揉了揉小萝的脑袋：“怎么傻站着？这很不礼貌的。”
千萝被她压着背弯了弯腰，表示歉意，站直后诚实道：“挖别人的坟好像也不是——”很礼貌。
她并未说完这句话，千萝的嘴已经被范时青伸手捂住。
“嘘。”范时青拍拍她的脑袋，指挥，“你去那里等我。”
千萝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在范时青看不到的地方，她手碰了碰脸颊，上面似乎还带着温热，是阿青留下的。
范时青伸手触上石碑，灵识顺着灵力流动的方向窜入地底深处。她沿着棺材绕了一圈，又顺着缝隙钻了进去。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
千萝歪头询问：“怎么样？”
范时青眸光微冷：“果然是假的。里面有一根树杈。”
分开的树杈交汇，恰似人形。
地面翻涌，突兀地出现了一截树杈，范时青收拢掌心，树杈已经出现在她手中。
眼前有短暂的画面闪现，她似乎看见大师平摊纸张，拿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速度太快，她没能看清。
但那纸张，那字形，她见过。
就在李宅里面，李小公子那里，原来那张纸条不是宋千金写的，是这位大师啊！
范时青将树杈放回木牌，这一次她没坐莲花，反而开始御剑而行。
有那么几次她差点从空中掉下，范时青挥舞手臂，在半空中调整了身形。
万丈高空，这要是掉下去，就算她是金丹，皮糙肉厚，落地上也是很疼的。
千萝在荷花台上朝她招手：“阿青，我也想御剑！”
范时青回头：“我自己御剑都费劲，带你要怎么走？难道你想和我一起砸一个大坑？”
她笑容明媚，背后盛着万丈金光，恍然间，千萝好似见到了与师尊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千萝被魔兽所伤，只能靠着树苟延残喘，一身淡蓝色衣袍的锦玄从天而降，顷刻间覆灭可怖的魔兽，她低垂眸光，千萝清楚地在她眼中看清楚了自己的模样。
无数飞舞的萤火之间，千萝脸上带着脏污和血痕，可对方一点没嫌弃，就那么淡漠地伸出掌心。
千萝到现在还记得那抹很快消散的温热。
她想的入神，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了荷花台边缘，似乎稍有不慎就能从空中跌落。
一股力道揽着她的腰将人带离了边缘。
千萝想抬手但很快又控制住自己，她听到阿青说：“你就这么想御剑？想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千萝很想说，她即使掉下去也不会受任何伤。
“你笑什么？差点都要死了还这么开心？该不该说你真是心够大的。”范时青微微摇头，“既然你这么想御剑，那可要紧紧拉住我，保住自己的小命。不过，只有一会儿哦！”
千萝抬手碰了碰嘴角，她居然一直在笑吗？
“我会紧紧拉住的！”
她踩上范时青从宗门拿上的剑，右手被她拉着，人稳稳站在她身后。
“阿青，我们现在要回宗门了吗？”
“暂时不回去，我刚刚看了看宗门的消息，发现东洲出现了天地异象，据说是有大能的法器出世。”
范时青现在脚下踩的剑还是宗门批发给新弟子的剑，进入玉方仙门这么久，她连自己的佩剑都没有。
书里说，只有配上本命佩剑，修士的实力才能发挥到最大。
她可是眼馋沈岚芝手里绑着绷带的长刀很久了。
“那我们岂不是离得很近？”
范时青叹气：“近是不近的，虽然同在东洲，但东洲地大物博，按理说我们至少也得走一个月，不过我计算过了，现在的速度比那只带我们过来的白鹤速度快，我想应该会比预计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