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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九.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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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绛睿什么人——平日里轻轻挨了尉迟林一巴掌都要嚎得惊天动地,身上擦破点皮就要往娘亲怀里钻,上个药都要闹得鸡飞狗跳。可如今,任凭皮开肉绽,却半声"疼"也没喊,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尉迟芸昇目光移向那渗血的裤子,右手攥的拳头紧了紧。目光沉沉,一瞬间划过无数的想法,但最后敛眸轻轻移转脚尖,背过身去。

院子里只有富有节奏一起一落的棍棒声。

尉迟绛睿觉得现在就算是咽口唾沫也变得费力无比,这大冬天,额头上豆大的汗接连滚下,一颗接着一颗,混着瞪大眼睛里的眼泪往下坠,双手只能死死扣住身下的板凳。

这军营里的棒子,和他爹打他的棒子,滋味确实不同——

疼啊,真的疼,好疼好疼好疼——

那痛楚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他吞没,却又不得不硬生生咽下。

二十军棍。

每一棍疼穿皮肉血液。

三十军棍。

这下连骨髓都好似要拆家粉碎。

四十军棍。

尉迟绛睿撑不住了,扣紧板凳的手软软垂下。

像是有所感应,尉迟芸昇瞬时转身,见到尉迟绛睿的头软软垂下,心脏骤然一紧:“绛睿!”

只听少年垂下的脑袋传来一声细弱的:“继——续。”

尉迟芸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呼吸为之一窒。这一刻,她是真的震惊了。

她这个弟弟,自小做任何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遇着半点艰难就立即打起了退堂鼓。整日百无聊赖,最擅长耍赖撒娇,从来不曾见他对什么事认真过。

第一次见他竟能咬牙硬撑到这般地步。

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心疼自不必说。

她原来每次看见嬉皮笑脸的尉迟绛睿都会想,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有担当,懂责任,起码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顶天立地,无所畏惧,一生能够走得稳重长远。

尉迟芸昇卡在喉咙的“停下”滚了几下,还是没能说出口,眼睁睁地看着军棍继续落在尉迟绛睿的身上。

五十。

五十一······

尉迟绛睿方才说出那一声继续时,已是神志不清,他心里强撑着默数到五十,然后是真的昏死过去。

尉迟芸昇见状不对,立即扑上去护住尉迟绛睿:“够了!”

两个士兵见状吓得一哆嗦扔去手中的军棍。

“军医!传军医!”

屋内,尉迟林问了些城中的事,见那李知州答得自若,没什么怪处,便也准备让他走。

尉迟芸昇快步进屋,一进来,也不管还有外人在场,掀袍笔直地跪在地上。

尉迟林见尉迟芸昇这副架势心里一跳,失了半刻统领的威仪,怔了怔。

尉迟芸昇挺直脊背,声音铿锵有力:"禀将军,属下亲自督责,尉迟绛睿已受过五十一记军棍,刑罚执行得分毫不差。此刻他已昏厥过去,冒名之罪也已得惩。恳请将军开恩,准许军医前去医治。"

闻言,尉迟林沉默不语,抿唇步出屋外。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怔——尉迟绛睿伏在长凳之上,头发凌乱地垂落,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毫无生气。少年单薄的后背血肉模糊,皮开肉绽处狰狞可怖,殷红的血迹早已浸透了衣衫。

方才军棍落下时,只听那小子叫了一声,他还以为是这惯会耍滑头的家伙又在讨巧,让人手下留情。可眼前的伤势哪有半点放水的痕迹。

五十一记军棍,实打实地烙在了他身上。

一棍不少。

居然没再吭一声。

尉迟林叹气:“这小子。”

还算有点血性。

“带下去疗伤吧。若再犯事,绝不轻饶!”

一旁的李知州悄悄探头瞅了眼被打得毫无生气的尉迟绛睿,惊得双目瞪大,瞥了眼尉迟林,害怕的咽了口唾沫。

当兵的这一家子,真的狠。

·

约莫城南外五十里地外,出现了若隐若现的人影。

李茹花实在是跑不动了,感觉两条腿快要断了,四仰八叉地坐在了一棵树下。心里着急:这样不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身上的窝头也吃完了,现在她又跑不动了,这可怎么办哟。

没成想逃出来也是死路一条!

老天爷你倒是开开眼,不枉我年年都拜你!又是祭肉又是祭酒,那肉她自己都忍住不吃呢。

李茹花觉得自己真是命苦,老天爷不理会她,这乌汗人都打到渃水城了,怎么也不见太元的官来管管?

要是能遇上官老爷的车队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寂静中好像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马蹄车轱辘声,

李茹花以为自己饿昏了头幻听了,但眼下自然一点机会也不能放过,她猛地爬起身,朝远处张望,忽地面露狂喜:还真有一行车马正朝这边来。

当即一改愁容欢喜拍起手来:刚刚是她不对,怎么能说那种丧气话,天无绝人之路,她李茹花应该是得了老天庇佑才是!想什么就有什么啊,老天这不是把她当亲孙对待吗!

可若李茹花平日在家中私塾上课时认真些,恐怕也知道这样的车队排场可不是一般的“官老爷”能用的。

整条车队长而气派,正前方是六骑护卫,中间一辆宽大马车,马车左右各两骑跟随,正后方扬起高高的太元旗,后头又是六骑的兵,林林总总共跟了十三四辆马车。

领着整个车队的,是位独自骑马的男子。他身后紧跟着两名护卫,护卫的装束与后面的骑兵截然不同。

正是奉命前来调查左知政谋逆一案的靖渊王范逸。

范逸骑着马,冬日本就冷,他身披柔软兔毛的大氅,雪白的毛领衬得整个人像是落入人间的妖精。面无表情时,凤眸深邃,薄唇自然抿成一条直线,周身隐隐萦绕一股冰凉的气息。

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柔软的兔毛随风轻扬,连风也不敢过于接近,只在他衣摆旁轻轻拂过,不由生出敬畏与距离感。

而中间宽大的马车内,坐着的是太子范厉。

里头燃着浓厚的檀木香,脚蹬边放着一盆银炭。

马车虽不是京中象征太子身份的琉璃碧瓦,珠帘玉幕,却也低调华贵,至少不是普通富贵人家用得了的。

范厉倚在轿子内的桌边,桌上还摆着暖炉。他右手轻轻抵着额,阖目养神,另一只手上捧着方才读了一半的《策论》,盘着腿,身上盖着暖和的雪狐裘,姿态放松。

轿子骤停。

范厉掀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全无倦态。

只听轿外传来一道高亢的惨呼:“太元的青天大老爷救命啊!救救民女!”

一道身影高呼着疾奔而来,扑通跪倒在马前,溅起一片白雪。

正是李茹花。

她见着远远飘在空中的太元旗帜,确认这就是太元的官老爷车队无疑,赶紧上前叫救命。

范逸手腕一抖,轻巧地勒住缰绳。马蹄声戛然而止,整个车队也随之停驻。

刹那间,两侧侍卫手中银光乍现,寒刃出鞘。

李茹花低着头趴在地上,甚至毫无察觉。

"退下。"范逸嗓音清润,不疾不徐。

刀光应声而敛,侍卫们整齐划一地退回原位,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过是一场错觉。

李茹花以为马上的大人在对自己说话,愣了愣抬起头,只见穿着毛氅的男人翻身下马,上前几步,拖住她的胳膊将她轻轻扶起,关心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大呼救命?”

这声音已经惊为天人,待李茹花看清了眼前人的相貌,只浅浅一眼便眩了目。

我滴个乖乖,先前她说村头的王大哥长得滴溜帅,那薛长平说她眼睛瞎,她还不服气,现在看,跟眼前人物比起来,那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她在北塞上活了十几年,何曾见过这等水灵谪仙似的人物,美得跟快玉似的,简直不像人。

李茹花发了呆,范逸的手已经放下了,她还维持着胳膊抬起的姿势,望着范逸的脸,一时间舌头打结:“民——民女叫李,李茹花。乌汗人打进了渃水城里,民女家人都死了,民···民女”

长长的车队在林间绵延如龙,太子的马车居于正中。队伍突然停驻,前后车马因走走停停而起了些许骚动,却不知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范厉半天没有听到车外有什么动静,伸手掀起厚重的帘幕,一缕暖气争着往外逃:"何事耽搁?"

小太监躬身,轻声回禀:"回太子殿下,路遇一名乡野女子冲撞了殿下的车驾,大呼救命。靖渊王殿下正在问话呢。"

"嗯。"范厉放下帘子,嗓音淡淡,"若是难民,赐些银两便是。莫要耽误了赶路。"

"奴才遵命。"

得了令的小太监脚步快快地穿过车马,来到范逸身侧,打断正在说话的李茹花:"靖渊王殿下,太子殿下说,若是逃难的,赏些银两便是,莫要耽误了去渃水城的行程。"

往日听闻"银两"二字,李茹花总是双眼发亮,喜不自禁。可这一刻,难得她听话终于听见了重点,只觉脑中轰然作响,浑身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他刚刚说什么?

靖渊王殿下?

太、太子殿下?

李茹花木然转头,再看向方才那位温和俊逸的公子,忽然觉得那清贵如玉的面容令人生畏——

忽地,平日讲堂上教书先生讲的那些东西全涌进了脑子里。这些陌生又耳熟的称谓在她耳边回响,令她眼前发晕。

眼前穿着花俏,嗓音尖细的男人,可不就是“太监”吗!他们不都是在宫里侍候什么皇帝妃子的?怎么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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