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未说完,双唇再度被人堵住。她发不出声音,一抬眼只见到他眼尾的那一抹猩红。
空气再度灌入,一只手已探入她的衣襟,冰冷的温度逼得她直打寒战。
耳边传来气息。
“白洎殷,你不要我,没关系。除非我死了,否则你永远别想摆脱我。你只会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谁要带走你,我就杀了他。”
他早就想这样了。既然伪装无用,又何必再伪装下去?
白洎殷浑身一颤,一时竟忘了反抗。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的人。直到两颗泪珠滚出眼眶,顺着面靥滑下。
银寒的泪光如同针般在顾扶砚心里刺下。他目光一怔,眼底的赤红似是消下去了些,连带着还有一抹无措。
冰冷的唇沾着些许湿意,轻吻泪痕,“对不起。”
白洎殷头皮发麻。
方寸间的压迫在这一声后收敛了些许,她回过神,触到他眼神,眼底的惊惧在听到这一声后稍稍散去了一些。
岂料下一秒,耳边传来轻声。
“不会痛的。”
顾扶砚似是怕白洎殷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让你痛的。”
白洎殷先前因着那一声放松了几分警惕。如今听到这惊世骇俗的一声,才意识到自己双手还被人反剪在后。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语气太过温柔,这一回白洎殷眼底连惧也没有了,她看着顾扶砚,满眼不可思议。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不会痛?”
她气息还有些不畅,说完这一句大脑几近缺氧。
顾扶砚似是没想到白洎殷会这么说,不知是不是因为理亏,他明显愣了一下,试探道:“会很痛吗?”
白洎殷整个人都傻眼了。脸上腾的蹿红,连带着耳朵都烧了起来。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幻听,整个人气得发抖,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抓在手腕上的力道似是松了一些,白洎殷几乎是一瞬间抽回手,触电般将人推开,一双眼底尽是警惕,“滚!”
顾扶砚被这一下带得身体微微往后一倾,他主动朝后退了两步。只是一双眼睛依旧紧紧锁在白洎殷身上,好像生怕白洎殷下一秒就会跑掉一样。
白洎殷自是不知道顾扶砚心思。她不想再看他,一手仓皇地别到身后将落在桌上的外裳重新穿了回去。又把滑落一半的衣裙提起,待到要系带子的时候,她便开始后悔今日穿这件衣服了。
她此次出来只带了五套衣裳,两套是公服,两套便是平日里穿的。其中有一件的系带短了一些,是系在后面的,就是她今日穿的这件。
平日里她衣食住行都是玉珏在服侍。她若是私底下研究一下倒也能会,可眼下偏偏卡在这么个尴尬的境地。
她垂着目光,眼底颇为狼狈。尽管她低着头,可心知眼下这个角度,不管她做什么表情对方都能一览无余。
一双手在身后将一个结系起又解开,系起又解开,如此反反复复了好几次。
最后她被面前那道目光盯得实在受不了了,索性随便绑了个“麻花”上去。
就在她双脚即将触地的一瞬,一双手已先一步绕倒她身后,将她系的结解开。
“做什么?!”
白洎殷面色一白,就要挣扎,却感觉到腰间微紧,对方似是又重新系了个结上去。
二人靠得极近,腰上伴随着系带摩擦泛起细密的痒意。四周被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气息侵占包围。白洎殷浑身僵硬,连带着屏住了呼吸,整个人不自在极了。
他轻声道:“抱歉。”
白洎殷抓着衣角的手松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那一声道歉道法不对,白洎殷几乎没放在心上,甚至还被牵起了几分火气。
可是这一回,她竟然觉得对方是认真的。
她深吸一口气:“是我杀过你,所以你要用这种手段报复我?”
“你觉得这是报复?”
白洎殷冷冷看他。
对方终于收回了手。
顾扶砚朝后退了两步,二人拉开距离。
只一眼,他便知道白洎殷在想什么了。他回视白洎殷眼睛,“我怨过你,但从来没有因为这个想要报复你。”
“我想与你成亲,是真心的。”
白洎殷打断,“可我不想。”
顾扶砚听完却并不生气,他似是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一般。他抬手理了理白洎殷被蹭乱的头发,眼底偏执得可怕,如同一只困兽盯着锁链的钥匙。
“没事,我会等你。”
白洎殷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却只撞到还残留着余温的桌案。
她被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若我还是不愿意呢?”
“没关系,你只需要安心呆着就好了。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别想去。”
白洎殷浑身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倒流了一般,一股凉意顺着头顶灌到脚尖。
顾扶砚却读懂了她的眼神一般,可他似是并不打算放过她:“你把我从冷宫拉出来,一步步把我推到那个位置上,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们还能全身而退吗?”
“放下一切逃离皇城,离了土的花,你猜能活几天?”
“不要再说了。”
“白洎殷,我走不了了,你也别想独自离开。你说好会陪我的,说出来的话,可要做到。”
他露出笑来,“你知道的,我最恨的,就是有人欺骗我。”
白洎殷死咬下唇。
他歪了歪头,“你想去哪里,我陪你不好吗?”
“顾扶砚!”白洎殷觉得窒息,是为自己,也是为他。
“你拿我当什么了?!我是人,不是物件!”
“你凭什么!”
白洎殷气血上涌,一把将人推开,抬脚就要离开。
这回身后的人没再阻拦,只是道:“阿姐很聪明,有些东西不用我说,自然能想得明白。”
这算什么?威胁么?
白洎殷有些无力,“你就不怕我和顾时锦合作吗?”
“阿姐不会的。”
白洎殷有些失神。那你还真是了解我。
房门终于打开。
夜幕下,四周空气流通开来。白洎殷深吸了一口气,却被冷风呛得直咳嗽。身后的冷汗被风一吹,寒意就沿着皮肤渗到骨头里去。
她浑浑噩噩的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在道路尽头看到了一束微光。
“大人。”玉珏似是也见到白洎殷,迅速上前。却见白洎殷整个人摇摇欲坠,脸色也难看极了。
她面上一惊,急忙将人扶住。
“您怎么了?”
白洎殷抬眸看了一眼玉珏。可是前世的事她一点也不记得了。她想解释什么,却觉得整个人都累极了。
玉珏突然觉得姑娘看自己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复杂,好似在透过自己在看什么人一般。可待她不确定再要细看时,却见白洎殷已经收回视线向前移了几步。
她压下心绪,一双目光极为不放心的跟着白洎殷。饶是她再忧心,可眼下看大人这个状态,若是要追问,只怕会让情况更糟。
白洎殷由着玉珏扶着回到房内,屋内烛光明亮,可白洎殷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她坐在凳子上,接过玉珏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一口,这才觉得身体里面的冰锥似是化开了一些。
其实水是温的。只是白洎殷的手实在太过冰凉,才会觉得杯子传来的温度是热的。
玉珏见白洎殷面色似是缓和了些,微微松了一口气。怎料一口气还未松到底,下一瞬目光陡然惊住了。
只见白洎殷外裳不知是否是没理好的缘故,衣襟折进去了一些,雪脂般的凝玉上多出一道殷红的痕迹。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是个人都能猜到那痕迹是怎么来的。
她心底一片发凉,又惊又疼,整个人一时间忘了动作。
白洎殷一抬头,触到玉珏惊疑不定的面色,顺着玉珏的视线微微侧目。待看清什么,面色发白。她不动声色得扯了扯衣襟,笑得有些勉强。
“我想休息了。”
玉珏听完这一声终于回过神来。她将杯子放回到桌上,这一下似是放得急了些,手也抖得利害。那杯子落到桌上没站稳,直接倒了下去,咕噜咕噜得滚了几下。
她竭力维持住镇静,“好,您休息。”
“奴婢就在外屋,您有事唤奴婢。”
白洎殷点了点头,整个人已站起身。玉珏放心不下,便看着白洎殷浮着步子朝床榻走去。
这一看心更是狠狠漏了一截。
只见白洎殷后腰系带上的单耳蝴蝶结不知何时已被双耳结取代。
她强行定了定神,温柔唤了一声:“姑娘。”
白洎殷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您若是有事,便和奴婢说,不要自己藏在心里。”
白洎殷肩膀一颤,声音有些闷闷的。
“好。”
玉珏弯腰吹灭了案上的灯烛,悄悄退了出去。她回了屋子,却是对着窗牖枯坐了一宿未睡。待到翌日天蒙蒙亮起,玉珏亲自去厨房备了道冰糖莲子羹。
待到白洎殷门外时,天已大亮。玉珏轻轻叩响了房门。待收手等了半晌,却只等来一片沉寂。玉珏想着让姑娘多休息会,就要端着甜羹下去。却不知怎得眼皮子直跳,心也慌得厉害,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姑娘?您醒了吗?”
玉珏探完这一声又扣了扣房门,依旧没有等来回应。
她心头狠狠一跳,推门进去。
玉珏进了屋子,又唤了一声,“姑娘?”
垂帘被掀开。玉珏俯下身,捏了捏白洎殷的手,怎知这一摸却摸到一片滚烫。
玉珏心下一惊,“姑娘?”
白洎殷双目闭着,昔日白皙的脸此刻红得有些不正常。
玉珏伸手去探白洎殷的额头,这一下面色更是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