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韫心中会生出这样的怀疑,不仅仅是因为那位鬼叔叔诡异的态度,另外一个不容忽视的疑点,便是当那位红衣女子出现的时候,那位鬼叔叔就消失不见了,而反过来,当他再次出现,消失的则是红衣女子。
想到这儿,秦韫试着催动了血契,再次恢复的联系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问九嵘:“雪绒儿,你之前有没有注意到,那个把你关起来的女人是怎么消失不见的吗?”
九嵘停止了动作,它将尾巴一甩,在原地踱步了几下,然后冷静地说道:“我没有看清,当时的情形太过混乱,好似只是一眨眼,局势便扭转了。”
狐狸走到了小姑娘的面前,低头,流转着赤色光华的眼眸倒映着她的身影,“明珠儿,你是猜……”
秦韫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此地不宜久留,明珠儿,我们得离开这儿。”狐狸看着她,毛茸茸的脸上神情肃穆。
秦韫自然没有不应它的道理。
只是她此刻高烧未退,想要离开实在是艰难。
九嵘抖了抖耳朵,它也想起了这个事实。
狐狸轻轻地叹了口气,它继续用幽潭水沾湿尾巴,用最朴素的方式给秦韫降温。
见它神情凝重,秦韫便哄它,“雪绒儿,别那么紧张,说不定,是我们想多了呢。”
九嵘明白她的心思,毛茸茸的狐脸上努力地绽开一个微笑,以此来宽慰对方。
其实彼此都明白,不管事实如何,弱小如她与它,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可世间好梦易醒,又易令人沉溺,从而消磨心智。唯有将事情想得再坏、再坏一些,这样当坏事终于降临的时候,才能将心神的动荡控制到最小最小。
高热与头痛迫使秦韫停下思考,她闭上眼睛,低低地咕哝了几句。
“雪绒儿,你……”她忽然苦笑一声,话锋一转,“你等等我,我先……先睡一会。”
说罢,她便再次昏睡过去了。
九嵘看着她伤痕累累的面容,静默了一会儿,之后继续忙活着为她治病了。
大不了就死在一起,反正之前已经约定过了。
事情再坏,也坏不哪去。
高热折磨着秦韫,让她睡得不甚安稳,半梦半醒间如同置身于烈火当中。
“……姐姐!姐姐!你出来啊……”
“师姐!容师姐!事情还可以转圜,你何至于此?”
“主上,涂山氏上下愿为主上肝脑涂地,求主上不要撇下我等……”
“容丫头,咳咳,放过自己……回乾元,乾元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不,不要,我这一生救过那么多人,凭什么她要成为那个例外!”
“……”
秦韫头疼欲裂,痛苦伴着炽热游走在身躯当中,漆黑的眼前忽然有白芒炸开。
冰凉的潭水包裹着周身,她闯入一团白光,陷入一场长梦。
梦醒无踪,又在梦回时悄悄重映。
梦里熙熙攘攘,尖叫声与哭喊声混为一体。
秦韫梦中犹不安稳,不由地呢喃出声。
“雪绒儿……”
小姑娘嘶哑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九嵘正在专心调息,以备之后的打算,不料却听见了秦韫的呼唤。
嗯?
“明珠儿?”九嵘睁开眼睛,在脑海中疑惑地问她,却没有得到回答。
不远处躺着的小姑娘仍然双眼紧闭,眉头蹙起,似乎正在经历着什么十分不好的事情。
九嵘走上前去,探了探她的脉象,忽然感觉背部覆上了一阵火热,接着就被人揽入怀中。
她抱着它的动作不大,怀抱松松垮垮的,也没用什么力气。
九嵘没有离开,就这样待在她的怀里,安心地调息。
许是终于安心了似地,秦韫终于停止了呢喃,睡得安稳了许多。
待她再次醒来,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重,秦韫抚了抚眉心,在疲惫中睁开了眼眸。
“醒来了?”妩媚的女声在身旁幽幽响起,隐约的笑声与迷人的香息一同为秦韫的六识捕捉。
秦韫顿时困意全消,她蓦然睁大眼睛,目光往周围一扫,直到看见狐狸正严阵以待地守卫在身边,这才遏制住了满心的惊慌。
她深吸一口气,朝方才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只见洞穴远处,一道红影绰约,正身姿婀娜地坐在石堆中央。
秦韫无法看清她的面容,朦胧的白雾氤氲在她的四周,将她衬得像是神仙人物。
“如何?可是害怕得想要逃之夭夭。”红影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语气煞是轻佻。
秦韫鼓起勇气,直视着她的面容。
她轻而慢地回答:“我不做无用之事。”
得了这个回答,红影轻轻地笑了,“噢?无用之事。那什么是有用之事呢?”
“有用之事……”秦韫看着她,缓缓地说道:“……有用之事,那便是……”
红影没有得到回答,因为下一刻秦韫与那只狐狸便跃入了水中。
迸溅的水花扬起,打湿了岸边的一切。
红影当即站了起来,眼睛睁大,避开了那向她袭来的水花。
秦韫一击不中,也不气馁,她不断地向红影泼着潭水,口中还断断续续地念着往生经。
先前红影让她下水去寻物,若不是纯粹为了戏弄她,那便是说红影不能亲自去寻那所谓的宝物。阻碍她的或许是宝物本身,也可能是潭水。而之前与那位鬼叔叔相遇时,他一直待在潭水之中。她被救起后,中途也曾醒转,对方也一直待在水上,未曾上岸。综合所有已知的信息,红影顾忌的应当是潭水本身。
秦韫不知晓这猜测到底对是不对,可她别无它选,只能抓住仅有的机会拼死一搏。
左右……左右事情已再坏不到哪去了。
秦韫不管不顾地向外泼着潭水,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边传来一道哀怨的男声:“好啦,娃娃,别泼了,你把水泼完了,到时候我去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