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巡演结束,方以夏终于有时间来了结这一切的混乱。
上海已经入了冬,方以夏穿得却异常的单薄,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口袋很大,但他像是感受不到温度一样。
他提着一袋水果,凭着模糊的记忆力找到了在上海他们的家。
方以夏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已经不大记得原本的路线和样子了,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小区门口有人脸识别,这可让方以夏犯了难。说来可笑,本来是自己的家,但到头来连人脸识别都没有。
他本来想找一下小区的胡爷爷让他帮自己开下门,但是他忘记了这么久过去胡爷爷也应该退休了。
胡爷爷是方以夏整个高中时期最亲近的人,他知道方以夏没有人脸,他也劝过他爸爸给他录一个,但是每次都被搪塞过去,胡爷爷也知道了这个男人不靠谱,干脆每天早点起床给方以夏开门,晚上的方以夏下晚自习的时候又给他开门。
他看着新来的保安,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他只能掏出手机,按下了杨藕青的电话号码。
电话发出的电流声“嘟”了一会之后才被接听,电话那头的人貌似很震惊,语气里都带上来点不确定:“喂?是夏夏吗?”
方以夏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皱了一下眉,但现在也只能忍着,“是我,我来看你们,但是我没人脸,保安不让我进。”
杨藕青闻言,让方以夏把手机递给保安,她和保安说明情况。
方以夏将手机递过去,看着保安在他身上不断扫荡,最后才把手机还给他让他进去。
方以夏接过电话,刚想挂断就被杨藕青打断:“你怎么不打给你爸呢?”
方以夏闻言,嗤笑一声:“他早就把我拉黑了啊,你不知道吗?”
杨藕青当然知道,当年可是她亲手将方以夏的电话拉黑的,她问这句话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心里的快感。
方以夏突然觉得手上提着的水果还不如拿去喂狗。
小区前几个月才翻新过,这一翻新让方以夏的印象更加模糊,找到五栋都废了他好长的时间。
小区里面的电梯因为积水坏了一个,方以夏等电梯又等得他心躁。
真正到了门口之后,方以夏却又在门口踌躇。
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面貌去面对这一家人,以什么身份。
最后,他还是伸出手敲响了房门。
屋子里传开一阵脚步声和一些细微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听得方以夏难受。
开门的赫然是杨藕青,他依旧挂着那张标志性的温柔笑容,不细看真的看不出一点破绽出来。
“怎么还提了水果过来?这多见外啊,快进来。”杨藕青接过方以夏手中的袋子,把方以夏拉进屋子里关上门。
因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水果店水果烂掉的最后大折扣时间。
方以夏打量着家里的所有装饰,原本的复古风已经变成了简约大气的风格。
他向他原来住的房间看去。本来就不透光的地方被杂物堆积,早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杂物间。
杨藕青在方以夏将杂物间看了个仔细之后才佯装慌张把半开的门关上,转过头又笑脸相迎的对着方以夏:“夏夏要吃点什么吗?”
方以夏早就看穿了她的这点小心思,摇摇头,视线锁定在标着邓又成的房间门,问:“邓又成今天没在家?”
杨藕青正摆着果盘,漫不经心道:“哦,他去参加什么比赛了,还没回来。”
方以夏闻言,没有再说话,只是从果盘里面拿了一个草莓送进嘴里。
草莓酸得离谱,方以夏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夏夏。”杨藕青伸出手朝他挥了挥,“过来一起看电视。”
方以夏没有拒绝,跟着她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电视里不是别的节目,而是sollution巡演的现场录制。
电视机播放到傅叙言弹着电吉他出场的时候,方以夏拿上茶几的遥控器按了暂停。
方以夏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耗下去就没有价值了。
在杨藕青疑惑的目光中哦,他伸出手,指着傅叙言的脸,问:“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
杨藕青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假装仔细地观察了起来,最后豁然一笑,摇摇头:“没看出来和谁像。”
方以夏看着他,眼底的冷漠快要藏不住。他假装不在意的“哦”了一声,但又转折道:“傅成?或者邓杜鸽?”
杨藕青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的撒着谎,但拿遥控器时颤抖的手暴露了她此时的慌张。
她否定道:“我不认识。”
方以夏一向不是什么喜欢做铺垫的性格,他直接将电视关掉,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杨藕青:“为什么不认识?不是你的小情人?”
“小情人”这个词戳中了杨藕青,她几乎是立马直起身,语气变得狂躁:“你注意点用词!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方以夏抓住她言语中的漏洞,不急不躁道:“你不是说你不认识?”
“你是专门过来兴师问罪的吗?”杨藕青的表情几乎是失控,面部都有些抽搐。
方以夏看着她,对着她问出了她藏了快十年的秘密:“你和你的小情人私会,我爸知道吗?”
杨藕青没有说话,但眼睛依旧死死瞪着方以夏。
方以夏倒也不恼,确定她不回复之后才继续:“他当然不知道。”
方以夏看着果盘里面背面已经烂掉的草莓,想到了手上的褐色淤青。
“因为你连杀人这件事都可以瞒着他。”
杨藕青差点没站稳,愤怒的目光逐渐变得惶恐:“你什么都知道了。”
方以夏干脆反问她:“你以为我会信邓杜鸽为了应付老婆和儿子的相框?”
“要查到这些真的很难,我说实话,我妈是孤儿,所以在她死后没有一个人去给她报警。”方以夏抬眸,看着杨藕青的表情,提醒道:“但你们好像忘记把我妈妈的房子给拆了。”
“我的证据很充足。”方以夏问她,“我就问你一次,自首,还是等着我去报/案?”
看着杨藕青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一瞬间有些失落。
“我已经私自停药快一年了。”他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聊家常。
方以夏从卫衣口袋里握住刀柄,伸出手,刀尖抵在自己的手腕上,问她:“你不想搭上两条人/命吧?”
就算是到了这一步,杨藕青依然还执迷不悟。
方以夏突然觉得好累,早在将药倒进垃圾桶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把自己列入计划里面的打算。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又看了看杨藕青,问:“杨老师,你会来参加我的追悼会吗?”
—
救护车停在小区门口,救护车的声音惹得小区里面的人都争先恐后的凑上去观望。
鲜血染红了方以夏的白色卫衣,他在问完那句话之后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一刀下去干脆利落。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仪器滴答滴答作响的声音,他能感受到伤口在作痛,落日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方以夏的身上,暖洋洋的。
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很多事情,真实的,又像假的梦境。
方以夏突然在想,是不是他在跨年夜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一切,只是他死后的最后一场梦。
一片黑暗中,方以夏找到了坐在地上摆弄玩具的喃喃。
方以夏走过去,蹲下身子看着他的布局,在喃喃放下最后一个兵的时候他开口了:“不应该这样放哦。”
方以夏伸出手,将那位骑士放在中间的位置,说:“骑士应该要在最前面的。”
喃喃看着被移动的布局,问方以夏:“那公主怎么办?”
方以夏看着被放在高塔上的公主,“不要放在高塔上。”他说,“这样恶龙很快就可以把公主抓走的。”
喃喃转过头,那还充满童真的眼睛看着方以夏,喃喃问他:“你是谁啊?还有我呢?”
方以夏觉得他好笑,笑着回应:“我是骑士,你是国王。”
喃喃的眼神认真,“那你为什么在哭?骑士不能哭。”
方以夏愣住了,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喃喃向远处望去,提醒方以夏:“有一位哥哥在找你哦,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他也是骑士吗?”
方以夏点点头:“他是全世界最勇敢的骑士。”
方以夏耳边逐渐被仪器的滴答声吵醒,他眨了眨眼,试图将模糊的视线纠正。
他下意识去动手,却碰到了一个温暖的东西。
他试图起声去看,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别动。”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傅叙言坐在床边,眼眶泛红,不知道是哭了多少次。
“你私自断药快一年,我从来不知道。”
方以夏看着他,捕捉到信息:“录音笔交到警察那了?”
傅叙言点点头,就算方以夏醒来了,但他心里的石头还是没有办法落地。
方以夏在他这自杀了两次。
“公司我们放了一年的假期,让我们先好好休息;杨藕青他们被警方带走了,已经判刑了。”
他说完,眼神又变得谴责:“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
方以夏没有管傅叙言的阻挡,他直起身子,抱住傅叙言。
他说:“傅叙言,我活下来了,我好高兴啊。”
他问傅叙言:“我现在可以陪你好久好久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同意吧,同意吧好吗?”
方以夏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孩子气,把傅叙言原本的气焰全都浇没了。
他笑了一声,低头吻住方以夏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