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君'章五十五
谢江楠没让思季等太久，一柱香不到便走进了他的寝殿。
彼时思季正在低头翻阅卷轴，看到谢江楠来，他忽然把卷轴扔出去，直直砸向来人。
谢江楠偏头躲过，皱着眉问：“思季，你又发什么疯？”
思季冷笑一声，直视谢江楠的目光：“我在想，如果不得你的授意，余风敢不敢把我带回来？”
听到这话，谢江楠明显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
“果然，”思季有些生气，“谢江楠！谁给你的胆子擅作主张，来干涉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谢江楠也来气了，“你知道当时南启宫里什么状况吗？你知道但凡有人发现了你的身份，你会是什么下场吗？你还期盼着找到刺客来证明鬼谷的清白……那刺客敢做这件事就是抱着必死的心，你抓住了他，他就能说出一切真相吗？到那时南启那些人只会更想知道为什么鬼谷主在他南启宫不明不白地待了那么长的时间！”
“这就是你的计划么……”
谢江楠一口气说完，屋里安静了很久，好半晌，思季才重新开口：“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没的选！”
“是没得选还是另有所图你自己知道！”谢江楠把卷轴扔回去，迈步上前死死摁住思季的肩膀，“你不在乎到底能不能证明鬼谷的清白，你在乎的只是那个南启太子的看法！我说的没错吧。”
思季哑口无言。
是，他的确在乎扶祁的看法……在乎到他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到底在做什么，好像只要扶祁相信了他，其他人都无所谓褒贬了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关注扶祁的喜怒，关心扶祁的想法，他明明知道，他和扶祁之间的怀疑不可能消除，可是还是尽力地……尽力地让隔阂没有那么的深。
思季拍开谢江楠的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而后侧躺回床榻上，用被褥闷住自己。
“如果你觉得逃避是一个好方法的话，你不再是我认识的思季。”谢江楠直起身，从袖口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思季枕头边，“千疆给你的信，好好调整自己，然后重新为鬼谷谋将来吧……谷主。”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江楠刚走，思季就坐起身，低头看了眼摆在枕头边的信封，将它打开，拿出里面的信，逐字逐句地阅读——
“谷主，见信安好。
燕家事宜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即日便可返回鬼谷……”
都是汇报调查进展的话，但在最后，又提到了些南启最近发生的事。
思季这几日昏迷着，还真不知道南启现在怎么样了，本想根据千疆的来信大概了解一下，越往下看，眉头却皱得越深，直到看到最后一段话，颤抖的手再也克制不住，将信件撕碎……
扶祁，怎么会登基了？！
……
三天前。
南启宫，扶氏祠堂。
扶祁跪在最前头，低着头，将手中的黄纸钱一点一点放入火坑里，他没有什么表情，多的只是麻木。
今天的风很大，在屋里感受不到，外面呼啸的声音却让人感到害怕，扶祁想。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砸在地上，绽出一朵墨梅，扶祁下意识抬手抹泪，却不知为何，泪水越擦越多……
在十九岁，他的父皇死了，他还没有得到自生下来便渴望着的父爱，没有体会过阖家团圆的生活，他的父皇，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这样离开了
而那个他最信任的人呢……那个时常安慰着他，时常陪伴着他的人呢……现在居然成为了最大嫌疑人，成了那个十恶不赦的鬼谷主。
他扶祁，又剩下了什么呢？
“皇嫂，”北桓王扶亦对着齐沁兰开口：“如今陛下离世，而南启不可一日无主，还请皇嫂主持择定新主。”
心思昭然若揭。
谁不知道扶亦这些年在北方干了什么勾当？南启帝这个位置，他看上很久了。如今假意让齐沁兰主持择主，不过是借此施压，继而发表些尽为南启的言论，然后堂而皇之的当上这南启帝。
当然，齐沁兰也不傻。
“北桓王，陛下才刚刚过世，棺木尚未入土，你这样着急……不好吧？”齐沁兰斜睨了他一眼
扶亦刚想反驳，扶衍也开口帮腔：“是啊二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点别的心思呢……”
“扶衍你！”扶亦有些气急败坏地从软垫上站起身，而后自觉不妥，又跪了下去，气焰却不减：“要说别的心思，你才最值得提防！你敢说你没有异心，”
“我自然敢！”扶衍直着身子，不卑不亢：“我因病居住在皇宫那么多年，还得恩宠在南启宫开府，对陛下已是感激不尽，况且……我可不像二哥那样有远大抱负，现在守北境的士兵都是二哥您的人，管理起来实属不易，不过我看二哥倒是乐此不疲嘛……”
讽刺的意味如此明显，若是扶亦听不懂那便是傻子了。
可是他又不好因此事而发作，那不就证实了他做的那些欺瞒君上、擅自养兵事了嘛……所以他只能咬碎一口牙咽进肚子里，忍扶衍这么一回。
可是扶衍并不想就此放过扶亦，便又开口：“陛下死了，而扶祁又是太子，谁登上这皇位如此明了二哥偏偏要问……难不成……你还有别的人选？”
这次不光扶亦，齐贵妃也坐不住了。
虽说这扶祁是太子，可那么多年谁人不知道这个太子如同虚设，而扶南就不一样了，他才是最服人心的皇子，是公认的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如今陛下去了，扶南登上皇位合情合理……凭什么要因为一个太子的身份而给扶祁让位？
要是早些年二皇子也可堪重任，但是如今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变得如此羸弱，最难解决的已经下台，齐贵妃不会再允许有人来挡她儿子的路！
“九王爷此言差矣，”齐贵妃说道：“阿祁是太子不假，可若仅凭这点就让他登上皇位，恐怕难以服众啊。”
无人接话，她便又言：“陛下器重南儿，这点大家都知道，哪怕撇去我这个母妃的身份，我也会更加支持他……齐家，也会更加支持他。”
这是开始拿家族压人了。
齐贵妃的母家的确有些威望，哪怕齐老司空隐退已久，朝堂上依然不知还有多少他的势力，可若是要真比家族……又有哪家比得上程国公府，这要是相比起来，不都成小门小户了吗？
她齐家家大业大，程家更甚；他齐家势力未减，却比不上程国公仍在朝堂。齐家支持又如何？程国公可是站着扶祁那边的。
“齐贵妃，谨言慎行啊。”齐沁兰冷笑一声：“阿祁与程荣小姐早有婚约，程国公在朝廷上又如此权威，阿祁这个太子登基，才更能让文武百官心服。”
齐沁兰故意加重了“太子”二字。
扶南再怎么受陛下喜爱又如何，只要扶祁当一天太子，扶南顶破天也就是个皇子，尊卑有别，改变不了的。
听到齐沁兰的话，齐贵妃非但不恼，反而癫狂的笑了起来，像是胸有成竹般地站起身，走到齐沁兰面前……这是她第一次俯视眼前这个女人，哪怕她的地位本应该比这个女人高千倍万倍，她还是俯首称妾了那么多年。
不过齐沁兰并没有让她享受太久这样的视角，很快站起身，与她平视，不失半点国母风范。
齐贵妃被她这样的气势震慑，但也仅是一瞬，很快，便重新组织语言开口：“皇后娘娘，我想国公大人还不知道吧，我们的太子殿下，他的准女婿，只是一个整日与男人厮混断袖！您说说看，恶不恶心啊！”
“啪！”一个巴掌重重落在齐贵妃的脸上，半边脸里吗红肿起来。
齐沁兰收回手，死死瞪着齐贵妃，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扶祁是断袖……这点她辩驳不了。
她早该想到齐贵妃会用这招的。
很成功的，此番话引起了一阵骚动，一群人跪在下面窃窃私语，也让扶亦抓住了机会。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堂堂南启太子，竟有这样不入流的癖好，把国家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上，谁又放心的下？”扶亦起身走到扶衍面前，弯腰拍了拍他的脸，“九弟，你放心的下啊？”
“放肆！”跪在一旁的柳影猛地站起身，拔出剑架在扶亦的脖子上。
无疑是个愚蠢的决定。
论武功，柳影比不上在沙场上征战几十年的扶亦。扶亦很轻松地夺过柳影手中的剑，狠踹了他一脚，反将剑指向靠着木柱子喘息的柳影。
这下，扶衍是很难不出手了。
不同于扶亦那样“正大光明”的招式，扶衍的确爱搞小动作，虽不惹眼，但狠！
短刃一出，在扶亦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便在其身上划了大大小小的不少口子，鲜血汩汩流出，再一回旋，短刃自回鞘中，不沾一点的血。
“北桓王意图谋反！本王念旧情略施小惩，谁有异议？”扶衍扫视了一圈，众人皆默。
除了“意图谋反”的北桓王。
“扶衍……你卑鄙！”扶亦身上很多伤，虽都没有伤起根本，但密密麻麻的疼是逃不掉的。他不得不放下手中指向柳影的剑，单膝跪在地上死撑。
“二哥，我知道你还有力气反抗，可是颖太妃年纪大了，我想……大抵是禁不起折腾了。”扶衍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在他眼里，人命不值一提。
“你竟然拿母亲威胁我……亏她曾经那么疼你……你！”兴许是被扶衍的冷血震惊，扶亦声音沙哑，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齐贵妃被这个场景吓到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子有些颤抖，被扶南扶住。
很好，搅混水的人都没了，接下来，才是正事。
“陛下口谕，太子扶祁品行端方，才德兼备，实乃皇族之表率，朕心甚慰，特传位于其，愿其不负所托，守我南启之社稷，扬我扶氏之明威！”
语毕，扶衍又看了眼扶南，“皇子扶南，特封为荆亲王，尔当恪守宗法，辅弼朝廷，以彰皇家之荣耀——钦此。”
这，才是正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