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君'章四十五
原本心里的芥蒂被这挠痒痒似的一个吻打破，却也让两人沉默了许久。
“思季……”扶祁抬手扶住思季的肩膀，将他推远了一些，目光却一直粘在思季的唇角。
这次是思季主动的……这扶祁感到有些不真实。
和上次不一样，他们这次都是无比的清醒，没有谁是醉着的，他们都知道，现在看着彼此的是谁，彼此眼中唯一的那个人，又是谁。
思季突然发现，在拾时镜外，他好像并没有和扶祁这样亲密过，哪怕是后来两人表明了心意，也依旧是正常的距离，以至于现在的一切都让思季觉得不真实，明明触摸到了，感觉到了，却不敢笃定这是不是黄粱一梦。
“你会一直这样陪我吗？扶枕枵。”别看思季很少叫扶祁的字，其实他觉得扶祁的字特别好听，仅仅是念叨着“枕枵”，都让他觉得无比满足。
“我会的。”扶祁说。
思季倒是不怕扶祁会反悔，毕竟他思季那么好看，又那么厉害，谁会不喜欢呢？想到这，思季忽然顿住，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己如此自恋呢？
自小到大，思季长得一直是很精致的，他师父师娘又养的好，能不好看吗？但他从前也只是认为他模样还算端正罢了，怎么和扶祁相处之后，便觉得自己越来越好看了？是扶祁的问题，还是东宫这地儿风水好。
不是都说水土养人吗。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近日思季不用连轴转去打理鬼谷的事情了，便有气色了不少。
一想到鬼谷，思季也为难，他不知道该不该和扶祁说出实情，又觉得凭扶祁那样聪明，没准已经猜到了，又或许扶衍已经说了呢？这些思季心里都是拿不准的，他也不能在南启宫呆太长的时间，鬼谷的担子不能让谢江楠一个人扛着。
罢了，横竖都是要知道的，不如说了，也免得藏着掩着令人难受。
“扶祁……”
思季一开口，门外就传来通报的声音。
“皇后娘娘到！”
他赶忙站起身，在一旁坐好，却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如今他也不想避着齐沁兰了，见一面也好，趁扶祁也在，瞒了十多年的事也该说个清楚。
奇怪的是，扶祁也没有什么动作，丝毫没有藏人要避着爹娘的觉悟。
嗯……这算藏人吗？思季想。
算不算先不论，但是既然齐沁兰对扶祁周边的人管的那么严，现在东宫多了一个陌生的人还正巧碰上了齐沁兰，扶祁也在不想着让思季躲一会吗？
还是说，扶祁其实早已经知道了齐沁兰与他的关系……
对了，那天宫宴，齐沁兰留下扶祁，会不会那时候就说了。
如此的话，扶祁那么多天也不来问一两句，也是真沉得住气啊。
想到这，思季手撑着脸，抬眼看向扶祁，却不想扶祁一直在看着他，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扶祁就抢先说道：“我知道你是我皇舅舅，母后那天说了。”
提到“皇舅舅”这个词，扶祁面上多了几分不高兴。
即使他知道思季并不是母后的亲弟弟，但一想到他和思季差个辈分，就莫名郁闷。
但这种郁闷，比不上扶祁心里的震惊来的多，毕竟他已经确定思季十有八九是鬼谷的人，那母后与他以姐弟相称，不就能说明，母后也和鬼谷有关？
“只是这样？”没说鬼谷那层关系么？思季不放心。
“只是这样，你这么问，莫不是还瞒了我什么？”扶祁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很快，门便被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推开，齐沁兰信步走进偏殿，即使面上有些着急，身形还是端庄的。
这么多年齐沁兰待在宫里，的确没有了当年在鬼谷时的活泼。其实也不能单单说是宫里规矩多的原因，齐沁兰现在不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做了娘亲的人，是会稳重一些。
思季看在眼里，有些心疼。
齐沁兰如今也四十有五，思季也不是小孩子了，那么多年过去，再次如此认真地看着彼此，心境不同了，身份也不同了。如此说来，好似真的落得个相对无言。
扶祁站起来行礼，思季却坐着没动，把齐沁兰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才开口：“沁兰姐姐。”
……
南启宫，九王府。
“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和琼兰小殿下的侍卫发生冲突，还惊动了圣驾。柳影，你真是给我长脸啊。”扶衍阴沉着脸，说了那么久的第一句话。
在九王府的主殿中，柳影直直跪在扶衍面前，低着头，任由扶衍怎么说．仍是一声不吭。
“你这是什么态度”扶衍眯了眯眼：“抬头！”
柳影没动，只是闷闷地说，“属下知错……”
“你知错？”扶衍走上前，挑起柳影的下巴：“那你来说说，你错在哪了？”
“我不知道。”
“你还不服气上了！“扶衍怒了“你知道琼兰听是什么身份吗？他不仅是榄商的皇子，更是今上的外甥，他一句话，你有多少条命够死的？啊？”
今上为了维护七国的和谐，每年都会在靶场设赛，有漠蜀与瞭解擅长的骑射，也有中原国家历来的传统游嬉。本是一个不亦乐乎的场合，偏偏柳影惹了事。
今日在靶场的，都是权贵，那么多使臣都在。
惹谁不好，又偏偏去惹琼兰听？谁不知道琼兰听是怎样的跋扈，从小娇生惯养，身份又是那样的尊贵，甚至可以说他关系到南启与榄商的和睦交往。
柳影他怎么敢的……
“是他有错在先！”柳影不服气。
“他有错在先？他有错在先也是你惹不了的！”
扶衍看着柳影倔强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当年温永还在九王府时，经常带着柳影闯祸，要么招惹一下这个宫的，要么戏弄一下那个殿的，给扶衍找了不少麻烦。
柳影那时候胆子小，是个怕事的，所以多数时候只是跟着温永，但是要是被扶衍发现了，他也得跟着受罚。其实扶衍知道，很多事情和柳影无关，但他就是想看看柳影什么时候可以改掉什么都扛着的坏习惯。
倔强过头了，只会被认作听不懂人话。
不过看着这个被自己从小养到这么大的孩子，扶衍也实在不忍责备了，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柳影依旧跪着，听到扶衍的话，身躯一颤，红着眼睛哽咽：“王爷，对不起……”
扶衍不知道柳影为什么突然道歉，看着他红着眼睛要哭不哭的样子，扶衍呼吸蓦得一窒，随后便看到柳影弓下身子，冲自己磕了个头，估计是忍不住哭了，肩膀不住地颤抖．“你这又是…"
扶衍弯腰想将柳影扶起来，柳影却抱住了他的腿。
“王爷，别不要我…”
"我，不要你…?"扶衍安抚着柳影，“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柳影不说话，只是哭。
扶衍拉开柳影的手，蹲下身子，擦去柳影脸上的泪水。也许是情绪太激动了，柳影的脸有些滚烫，但不像是发热。他的脸一直都很软，哭了之后，更是微皱在一起，手感很好……
柳影注意到扶衍手上动作的停顿，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转向一边，但又被扶衍扳正。
“谁说我不要你的？”扶衍又问
“琼兰听的侍卫。”柳影道，“他说，您身边有的是可以信任的人，总会有一日不要我的…"
“你就是因为这个和他起了冲突？”扶衍一边拍着柳影的背，一边问。
“不是的！是因为我听到他和琼兰小皇子在背后议论您，我才……”柳影慌忙解释。像是害怕惹扶衍不高兴，声音越说越小。
扶衍有些哭笑不得，他家的小柳树，竟然为了这么个幼稚的理由，和别人起口角。也不是一个两个人在背后议论他了，他现在权利大了，难免会有些风言风语，他早就不在乎了。
毕竟……柳影胆敢在外边和别人争长短，是因为柳影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一个王爷，可是扶衍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他已经过了可以和别人辩个子丑寅卯的年纪了，如今他再揪着一两件小事不放，只会让人觉得他失了气度。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你是小孩子吗？”扶衍抱住柳影，圈在怀中：“没有人不要你，只要你愿意，你就一直跟着我…好吗？"
柳影点头。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要是今上追究，我怎么保你？”看到宫里的侍卫钳制住柳影的双手时，扶衍大脑空白一片，他可以不管自己的生死，但不能让柳影出事，柳影于他而言，早就不只是身边的一个侍卫那么简单了，“别再让我担心了。”扶祁沉着声音说道。
柳影又点点头，而后扭捏了一会，才小声开口：“王爷，不许再怨我。”
听到这话，扶衍笑了笑，觉得柳影有时候还真是得寸进尺，得了便宜还卖乖，“下次不会了。"扶衍也顺着他。
很久以前，小柳树还只是一株嫩芽，风一吹雨一淋，就要死要活的，现在小柳树长大了，长的还特别好，每一条根须，都深深扎进扶衍的心里，看来如今，是他扶衍离不开他的小柳树了。
等一切都结束了，扶衍想带着他的小柳树离开南启，将小柳树移栽到另一个风水宝地继续生长，最好是修离那样的烟雨江南，风景又好，又与世无争，离诟归隐，落得个水云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