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君'章十
屋中的灯思季上床前就熄了,窗外的月光扫射进来,显得十分安静。思季脑子很乱,但依旧挡不住隐隐困意,没一会就合了眼。
思季没有睡觉睡得很熟的习惯,门吱呀一声他都会立马睁眼。
可进来那人看起来还挺张狂的,不仅把门推开,还重新点了灯,思季可以感觉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人走到思季床榻前,微微弯了腰。
思季猛然睁眼,从床头柜子的缝隙中抽出一把小刀就向着那人刺去,却又在那人面前停住。
“扶祁?”
亮了烛灯,微弱的照映在扶祁脸上,明明暗暗勾勒出扶祁脸上的的骨骼、线条,褪去了阳光照在脸上的烦闷,此刻只剩下无尽柔和。
思季哪怕“活了两世”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扶祁,愣了好一会才发觉小刀还停在离扶祁的眼睛不到一寸的距离,赶忙将小刀在手中转了一圈扔进枕头下。
“我吓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啊,以为你没那么早睡的。”扶祁抱歉道。
“没事没事,本来也不怎么睡得着。”思季道:“大半夜的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这几天有点忙,快到中秋佳节了东宫没怎么布置,反倒东宫外如此热闹,我听下人说你日日在后院发呆,也不出去走走,我都和扶衍说过了,他同意你这几日都可以到处走,出宫也行,只要到中秋三日同庆的最后一日回来就可以。”扶祁说。
“最后一日?”
三日同庆最后一日,中秋宫宴。
说是宫宴,像思季这种和南启皇族非亲非故的人自然不得参加,那为什么要在那一日回来,怎么的扶衍是要带自己参加吗?思季暗暗怀疑。
思季对于和扶祁的初见其实很多记不得了,但总觉得变了些什么,在搞清楚变了什么之前,思季是不怎么愿意离开皇宫的。
可鬼谷也有鬼谷的习俗,每逢中秋佳节,都有一场祭典。
祭典那日,很少走出十圣宫的圣族大祭主会带着深黑面纱主持祭典,鬼谷每代谷主则要双手抱着一个装满金银细软的木盒子走上祭台,随后将那些宝物随着木盒子一块烧了,大祭主再念叨两句除了他没人听得懂的咒语,祭典便算完成。
思季一直都对这个祭典十分反感,毕竟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妖魔邪神,他也一直怀疑大祭主是在胡乱言语,反正听不懂都总能显得很高级。
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就算思季厌烦也是不能改的,所以他一般都是边抱着木盒走上祭台,边在心里骂粗话。思季不喜欢祭典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那个大祭主,每次思季都感觉大祭主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好像要在他身上找到点什么出来,但很可惜思季并没有什么是值得大祭主打量的。
说实话思季也对他的身世有过疑惑,可赤乌只给出过他一个回答,那就是——从深山老林里捡的。这种话骗骗小孩还行,骗骗思季……也还行。主要是思季不愿意深究,赤乌和韩夫人都对他如此好,要是他们也有意瞒着,那还是不知道为妙。
“扶祁,为什么是最后一日?扶衍想让我参加宫宴吗?”思季道。
“也许吧,不知道,反正他能让你出去就不错了。”
“什么叫他能让你出去就不错了?他还能不让我出去?”思季在幻境外和扶衍没有过什么交集,只知道这人风评不好,在他十三岁时,扶衍来过鬼谷一趟,不过那天他刚好不在,而且就算在他也不会去见扶衍,因为他那时候已经准备让鬼谷独成一派,不受任何一国管控了。
当时好像是谢江楠接见的扶衍,谈的怎么样思季并没有什么多问。
思季一直都很信任谢江楠,鬼谷那么多年也是他和谢江楠一起管理的,有一些思季不愿意多管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谢江楠在处理。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那天你醒来后就和变了个人一样,明明那日早上还在同我置气,没过多久就什么也记不得了?而且扶衍的性格你难道会不知道?”这话扶祁憋了好久了。
“是吗?”
“是”
思季:“……”
思季当然不能说出真相,就算说了扶祁也定是不信的。
可思季的的确确不记得和扶祁从前发生过什么了,况且,就算记得,那也是幻境外发生过的,现在很明显幻境轨迹变了,要是再按以前发生过的事来论述,那才成了胡扯。
“扶衍脾气很不好吗?”思季干脆不回答扶祁的问题,反过去问了扶祁一个问题。
“那何止是不好?!那是……是……”其实,也没有很不好。
至少对扶祁来说。
他常常觉得扶衍脾气差,但仔细想想,扶衍也没对他发过脾气,只是莫名疏远了许多。
所以人就是这样,当你受惯了一个人的百般宠爱,只要那个人不再对你好,你总会觉得是那人的不是,尽管人家并没有义务对你好。
因为你把这一切当做了理所当然,把任何人或事物对你的善意当做是你应得的,以至于形成了一种“与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责他人”的风气。
就像扶祁。
他从小就“几经转手”最后被扶衍带大,说难听点,扶祁就是缺爱,所以他将一切寄托到了扶衍身上,但扶衍又忽然变得奇奇怪怪,对于扶祁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令人窒息的噩梦?
说实话,扶祁是有些自负的,他不会承认自己将寄托给予了一个错误的人,便开始在其他地方找补,找来找去,也仅仅是给了自己一个“扶衍脾气不好”的答案。
他想,他想回到从前,却又甚是迷茫,这也是他想将鬼谷收复的缘由,既然扶衍是从鬼谷回来后才变得阴晴不定的,说和鬼谷无关谁又会信?
“思季,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扶祁像是小孩子被抓到偷摸干坏事一样刻意躲避,没等思季回话就匆忙离开。
……
思季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扶祁走了有一段时间他才缓缓下床灭灯。
夜是深沉的,风是轻柔的,屋中点的安神香效果极好,思季半睡半醒的合上眼。
是一场极长的梦。
……
二十四年前。
“师父,师父,你快看,我寻着那旋涟草啦!”思季手中握着一簇还带着露珠都草药,蹦蹦跳跳地进了天荣殿。
二月的天冷的很,还能找到长的如此好的草药思季自然是高兴的。虽说找到的方法有些不道德,但总归完成了赤乌交给他的任务。
天荣大殿内燃着火,很是暖和,思季将黑貂披风随手一扔,小跑着进了内殿。
赤乌和留韵城主坐在内殿中央的圆桌旁,赤乌略微不自然地端坐在留韵对面,留韵一脸怒气地冲着赤乌大骂,思季见势不妙,心虚地将旋涟草藏于身后。
鬼谷虽不像朝廷那般规矩森严,但也有明确的“等级划分”。
最低的便是门徒,在门徒中又有另自的排序——鬼谷谷主的弟子位置高于长老的弟子,长老的弟子位置高于城主的弟子,其次就是宫主的弟子和门主的弟子,当然,也可以包括弟子的弟子。
从中也可以看出谷主.长老.城主.宫主和门主的地位高下了。除此外,鬼谷圣女.大祭主和一位守铃人并不在等级划分之内,他们皆直接听命于谷主,不用遵守其他城的规矩,也不得使唤他人。
因此使得三人身份十分隐秘,很少走出十圣宫,就算出来了人们也不认得。
于谷主而言,其实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弟子,只不过左右两名护法,左护法是主要辅佐谷主的,右护法受左护法的管控。
如此说来,鬼谷还挺秩序井然的,但实际上,几乎没有人将这些条条框框放在心中——门主能和城主聊到一块,一些大胆的弟子甚至会在长老面前口出狂言,但唯独在留韵面前只能缩着脖子做人。
鬼谷十二城,每一城一位城主,每一城一位长老,故有十二位城主,十二位长老。十二位城主中,仅仅有一位女城主,就是留韵。她为人心思毒辣,在鬼谷没人回闲着没事去招惹她。
几百年来,世间分割统一,鬼谷也更迭来许多位城主,留韵是唯一一位女城主,但她并不招人喜欢,原因就是要是她生气了,别说长老了,谷主照样骂。
像赤乌,在众长老中是最有威望的,还不是被留韵吓得头也不敢抬。赤乌心中虽气恼,但在这强大的气场之下,他只能自认倒霉,一边应付地说“是是是”,一边四处张望。
这一望,就发现了藏在柱子厚看戏的思季,思季也发现赤乌皱着眉看他,转身就要走,谁成想留韵也发现了他。
“思季!走什么走?!将我的旋涟草还给我!”看思季还小,留韵收了收脾气,但嗓门一如既往的大。
“我不要我不要,这是我的!”思季迈着短腿跑开。
“你的?什么你的,这株旋涟草我养了九年,你一下就给我薅了?你以为你是谁啊!”留韵三两步追上思季,提小猫小狗似的将思季提起来。
这样粗暴地提着让思季很不舒服,气鼓鼓地将偷扭到一边去,本来白中泛粉的小脸气得通红。
“好了啊留韵,他还小,这看样子也不是故意的,要不这样,我后院那些药材,你随便挑几样带回去。”赤乌怎么看怎么不爽,将思季从留韵手上夺回怀里。
“你那些个破药材怎么和我养了九年的旋涟草比?况且,他这看着像不是故意的吗?”留韵不依不饶。
“那你说,你要怎么办?”赤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