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充斥着某种极为甜腻的香。
这是哪里？顾清予有些迷茫的蹙了蹙眉。
眼前是一扇半掩着的雕花木门，门里断断续续的飘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
于是，顾清予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半阖着的木门。
窗子两侧挂着厚重的帘帐，深色的幔帘将阳光层层过滤，只剩下几缕轻暖的光线透过帘幔的缝隙投下一地光影。
屋子的正中央放着一樽瑞兽紫金铜炉，丝丝缕缕的青烟交缠缭绕，又在半空中缓缓散开。
香炉之后还有一层水晶珠帘，珠帘轻轻的晃动着，遮掩了内室的风景。
声音就是从纱帘之后传来的。
于是，顾清予伸手，缓缓撩起了那道珠帘，走了进去。
珠帘以后并没有人，不远处，千工拔步床有些凌乱，微热的余温昭示着人才刚离开不久。
顾清予蹙了蹙眉，然而下一秒，他却猛的僵住。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如蛇一般，从他的身后缠了上来。
“大师兄。”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与往日那轻快清灵的嗓音完全不同，又甜又软，像是裹了一层蜜一般。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的攥住。
“小师妹？”顾清予错愕，僵直着身体，一寸一寸的回过头去，然而眼前的场景更是让他的瞳孔更是猛的一缩。
少女浑身上下只罩着一件轻薄的紫色纱衣，浓艳的紫色将那一身雪腻的肌肤衬的更加莹白如玉，一条细细的系带自那纱衣之下延伸出来，一路没入了那修长的脖颈。
她的脸好红，鼻尖，脸颊，菱唇，连一双杏眼那钝圆的眼尾都是红色的，像是被一只手重重的揉弄过，留下了一重桃花般胭脂色，隔着一重衣衫，顾清予仍然能清楚的感受到少女身上那滚烫的热意。
“大师兄。”少女满眼依恋的看着他，柔软的娇躯贴在他清瘦的脊背上轻轻的蹭了蹭，而后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嘤.咛。
这般亲昵的举动让顾清予的呼吸一轻，神思竟有片刻错乱。
如果他现在转过身去，便可以将身后那具柔软的身体彻底纳入怀中，再然后...
顾清予闭了闭目，某个时刻，欲念在心底疯长，像是在虚空中生出了千丝万缕的细线，牵引着他的神智不停的下坠，却又在某个瞬间骤然清明。
顾清予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什么时候，他竟也会被欲女这般低劣的幻境所影响。
睁开眼，眼前是少女那一片迷离的眼瞳。就在他沉默的时候，幻境中的少女已经从他的身后来到身前，正踮着脚，试图亲吻他的唇。
金色的瞳孔渐渐染上了一丝晦暗，顾清予的喉结动了动，手指微微用力，克制的推开了面前的身影。
少女却仍然不依不饶的缠了上来。
“大师兄？”被他推开的少女眸中划过一丝慌乱，细白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带着哭腔的声音缠着他，似乎在控诉他的无情。
望着那泛红的眼眶，即便自知身处幻境，顾清予却仍止不住有些出神，而就在他分神的瞬间，唇角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顾清予怔然抬眸。
香风扑面。
少女那如花瓣般温热柔软的唇，终是亲上了他的唇角...
......
林间，九霄宗弟子的驻地。
七名弟子脸色各异，眼睛合着，睫毛却不住的抖动，嘴唇紧抿，连坐在枝头的月南凌也受到了影响，眉心紧蹙，身上有红光不住的亮起，似有些痛苦。
而那团雾气仍然徘徊不去，白雾中隐隐传来了一道低柔妖媚的笑声。
又过了片刻，只见那白雾来到其中一位抖动的最厉害的弟子面前，雾气中凭空刺出几道尖锐的形状，像是女人忽然暴涨的指甲。
女人狞笑一声，就要刺入那名弟子的心脏。
然而就在此时。
“嗤！”
一柄长剑从白雾的身后刺入，干脆利落的穿心而过。
那雾气倏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啸叫声，剧烈的挣扎起来。
这声音十分尖锐，带着强烈的穿透性，九霄宗众人与月南凌被这声音惊醒，同时睁开了眼，却只看见他们的大师兄眉眼微沉，一剑刺穿一团雾气的场景。
那雾气显然是某种能够迷惑心智的妖兽，被顾清予一剑钉入心脏之后，支撑不过多久，便最终缓缓飘散。
“大师兄，这是什么？”有人看着这一幕，心有余悸的问道。
青年却似正在出神，被人这样一唤之下才回过神来，火光下，他的脸色有些难辨，顾清予淡淡道：“此妖名唤欲女，欲女出现在此，说明林间并不安全，今夜，大家都要小心一些。”
话落，他的目光自众人的脸上扫过，在掠过那不知梦到了什么，面染霞红的少女时顿了顿，而后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垂下眼，声音也轻了几分：“天一亮，我们就离开这里。”
若是此时有人足够细心，便会发现顾清予从声音到语气都与平时有极大的差别。
他们的大师兄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何曾有过如今这样心神不宁，甚至神思恍然的样子。
然而众人此时都心悸于方才的危险之中，自然没有人留意到顾清予的异常，就连往日与顾清予最为亲近的苏洛如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女脸上的热度从方才醒来后至今都没有退下，沉默着，盯着面前的火堆发着呆。
＊
有了先前之事，九霄宗众人自然都没有了睡觉的心思，所有人都清醒的守着火堆，戒备着林中可能潜在的危险。
苏洛罕见的没有跟顾清予坐在一起，而是坐在柳玉茹的身边，一张脸抵在膝盖上，怔怔的出神。
顾清予坐在火堆前，看着与柳玉茹坐在一在，并且在自己的注视下越来越僵硬的少女。
自从他杀死那只欲女之后，小火花便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她似乎在躲着他。
顾清予抿了抿唇，克制的移开了视线。
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与疏离之感萦绕在两人之间。
也是应当的。
顾清予松开藏在袖中攥紧拳头的手，垂眸。
思及方才在那段绮梦之中所发生的事，顾清予的唇角忍不住勾出一个自嘲的弧度，竟是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欲女，一种吸收世间欲念而形成的妖，欲女本身没有实形，因其声音与雾气所显化的形态与女子相似，由此而得名。
欲女能够窥视修士心中的七情六欲，并根据每个人心中的欲念放大千百倍后编造幻境，杀人于无形之中。生而为人，只要有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种情绪，就会受欲女影响，因而很难对付。
在这数十万年间，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化形行走在尘世间，欲女这样的妖物，他自然也碰见过许多次，却从未受到过它的影响，只因他身为天道，乃是当今世上离这些情绪最远的人。
可今夜，小火花出却现在了他的幻境之中，让他的神思混沌了片刻，甚至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若非心有绮念，又怎会生出这样的幻境呢？
唇边还残留着幻境中少女的唇印上来的触感。顾清予闭了闭目，重重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无比复杂，
欲女之梦像是一场问心，他再也不能骗自己，他动心了，他喜欢上了苏洛。
喜欢上了这个当年他亲自从漩涡之中捧出来，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又一点一点看着她成长起来的小火花。
其实或许早就喜欢上了，心动的瞬间有太多。
或许是在她第一站毅然的站在身前维护自己的时候，或许是在她一脸坚定的宣称她永远是天道的信徒的时候，或许是她为他点燃那盏功德金灯，一脸虔诚的许愿的时候...
太多太多的片段积累在一起，让他对她的感情终于也在时光中一点点的变了质。
念及此，青年的眉眼忍不住柔和了一些。
大抵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几百年前他无意路过，将小火花从雷云漩涡中解救出来这一举，竟冥冥中为自己织造出来这么一段错综复杂的命轨。
那颗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深埋在心底的种子在这一瞬间终于破图而出，并迅速的抽枝发芽，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天道和天雷吗...
这样想来，这世间似乎没有比他们更匹配的存在了。
若是将来，一切都顺利的话，等这些事都完结了以后，他还能教她更多的一些东西，带她去看一看这世间更多的风景...
想到这里，顾清予怔了怔，而后忽然垂眸哑笑起来，心底一片温软。
原来，在许久之前，他所铺陈的未来里，早就有了她的存在...
...
而于此同时，坐在柳玉茹身边的苏洛感受到身后那若有似无的目光，脊背一点点的僵直，脸色也越来越发红。
太羞耻了！
想到了方才在梦境中所见的场景，苏洛忍不住暗暗的唾弃自己。
与顾清予一样，身为天雷的她虽然不至于在欲女的环境中迷失神智，却同样也受到了欲女的影响，然而她却忍不住因梦中惊心动魄的场景而感到震惊与羞耻。
原本以为先前在曲荷镇时那梦妖给自己编的梦境就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方才那欲妖的幻境所见却更是过分。
大师兄都已经推开她了，她竟然还那样缠着大师兄不放，勾着亲吻大师兄！
想到梦中自己那媚的似乎连眼角都要渗出水一般的神态，缠着大师兄亲吻的样子，简直与主动勾引无异。
回忆起环境中的场景，苏洛整个人羞耻的连脚趾都要缩起来了，她“嘤”的一声，将脸埋在了膝盖里，却连露出发丝以外的耳尖都红了起来。
她心中对大师兄的情意竟然已经浓烈到了这个程度吗？
念及此，苏洛不安的缩了缩肩膀，为了避免下次的梦境中再出现更多限制级的画面，她最近还是和大师兄保持一些距离为妙。
......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欲女虽不属于高阶妖兽，然而由于欲女所催生出来的幻境太过特殊，一朝梦醒，于众人而言，效果更像是走了一心魔劫一般。
无论每个人在梦中看到了什么，此刻都有些沉默，更有些人沉下心来照壁自观，潜行修行起来，就连向来爱找茬的月南凌此时也闭上了嘴，双手抱胸，眉心蹙起，目光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微光从东方照进，落在林间枝头，薄雾缓缓散去，耳边渐渐传来声声鸟鸣。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九霄宗众人从打坐的姿势中醒来，纷纷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关节。
“大师兄，现在我们应该去哪里？”有弟子看向人群中的青年，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知不觉起，这个在九霄宗时毫不起眼，甚至被众人遗忘，轻视的大师兄渐渐成了众人心中的主心骨。
这一路走来，顾清予带着他们几次避过危险，面对月南凌时那彻底展露出来的实力，以及昨夜，众人纷纷沉溺于那欲女的幻境时，唯他一人清醒过来又斩杀了欲女。
一切的一切，让这个温和内敛的青年的身上渐渐绽放出一层温润圆融的光芒，这一刻，他终于成为了众人心中名副其实的大师兄。
苏洛乖乖的站在柳玉茹的身旁，目光却并未如周围的弟子一起朝顾清予看去，而是四下游移着，脚尖漫不经心的一下一下的勾着脚下的泥土。
一夜过去，她的心中却仍有几分难为情。
她原想着这些时日就暂时先乖乖的跟在柳玉茹的身边，避免与顾清予有单独的接触，以此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然而她的这点念想很快就被无情的打破了。
顾清予的目光在苏洛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他垂眸，沉吟了片刻，而后道：“我觉得接下来，我们最好还是分开两路行动。”
闻言，苏洛怔了一下，而后错愕抬头。
不是他说在秘境之中和同宗弟子一起走才更安全？如今大家好不容易彼此才碰上头，为何此时却又说要分开行动？
弟子中自然也有人提出了此类疑异，却很快又被顾清予接下来的话所说服。
九霄宗这一支队伍，原本算上顾清予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