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在质疑所谓“爱情”的时候,有些人却已经被感情操纵,被流言裹挟。少年时期的感情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又像是薛定谔的猫,在打开它之前,你永远不知道里面到底是蜜糖还是万丈深渊。
某一天放学的时候,钟叙跑来我们班找我。她看起来非常紧张。当时栾少郴和林洛阳也在,我不清楚钟叙接下来要跟我说什么,所以我把她俩赶走,单独和钟叙去了我们小时候常去的假山花园。
还没走到那儿,钟叙就忍不住和我说:“唐嘉阳被停课了,你知道吗?”
“什么?”我完全没有耳闻,但对这件事情也不太惊讶。唐嘉阳本来就混一些圈子,母亲离世之后更是深受打击,三天两头地不来上学。我没能理解钟叙的焦急和惊讶。在我看来,钟叙大部分时候像是扮演着唐嘉阳缺失的家长一般真心地为她操心。
“我收到她的短信才知道的。”钟叙忧心忡忡地继续说道:“而且她被停课的原因…”
我看着钟叙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这其中没有那么简单。
“祁月,遇到这种事我真的不知道和谁说了。我跟你讲这件事,但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最好的那两个朋友也不行。”钟叙一脸凝重。
每次和钟叙交流,我总是惊讶于她对我的坦诚。诚然,她也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我也没有预料到她愿意把无法向任何人分享的事情告诉我,且只告诉我。
我受宠若惊又与有荣焉。
“好,我答应你,绝对不说出去。”
钟叙抿了抿嘴,最终道:“是因为你们班的那个女孩。灾区来借读的那个。”
我忽然想起前几天我去学生处送文件的时候,看到唐嘉阳被罚站在那里,她的班主任也在,阴着脸坐在她对面。我当时以为是唐嘉阳又做了什么顶撞老师的事,现在想想,可能就是钟叙所说的——流言。
据我所知谢羽纶的下个学期就会结束借读,回到她的家乡。我不禁想,如果她们真在一起了,那她离开后唐嘉阳会怎么样?如果她们没有在一起,那唐嘉阳被这莫须有的感情钉死在耻辱柱上,流言的另一端离开,所有人的眼睛、所有人的议论都会紧紧盯着她一个,她该如何承受这一切。
“她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我不知道。”
“唐嘉阳现在怎么样?你也联系不上她吗?”
“联系不上。我只能看到她的空间,里面发一些很难过的话,和一些可怕的图片。”
虽然我从未和唐嘉阳说过一句话,但我和钟叙一样因为唐嘉阳的事情忧心忡忡。我很难描述我那时对唐嘉阳怀揣着一种怎样的感情。她是我朋友的朋友,是我时常听到名字却从未交往过的对象,是反叛的,遥远的,我偷偷艳羡的。我担心着她,就像担心着另一个自己,我害怕她被击毁,害怕她反叛的力量只是昙花一现。
唐嘉阳的事迟迟没有定论,学校里的留言却愈演愈烈。
期末考完试后,谢羽纶离开了。和开学时一样,也是我和栾少郴把她送上车的。走的时候,她送给了我们一人一颗种子,她说这是她对自己漫长的痛苦反复咀嚼后所收获的。我看着她的眼睛,那片照不进光的阴影已经扫清,和来时相比,她眼中的晦暗和惊慌消失不见,却凭添了一丝佛性和释然。我不知道她究竟在这获得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但她重新背好了自己的行囊,向着一条与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相逢的道路重新出发了。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了唐嘉阳,这是她被停课后第一次露面。冬天的绣河寒风冽冽,万物凋零,她站在那一排秃了的树下,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环境氛围的影响,我竟觉得她也是冬天的一部分,是和那些树一样,枯寂了的一颗植物,所有的生命力都被寒风抽走,只剩光秃秃的躯干矗立在那儿。
那是我第一次直视她的面孔,在此之前,她只是走在钟叙和周扬帆身边的那个人,是我用余光扫过,但不会特意去凝望的人。但那一天,隔着一条跑道,我第一次直视了这个我熟悉却又陌生的女孩。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我看见,她也同样看向我。
“她走之前,我抱抱她了,没有遗憾了。”唐嘉阳轻声说,那声音被北风夹杂着,送到了我的耳畔。
我怔住了。
走在一旁的栾少郴见我突然停下,也停住了脚步。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唐嘉阳,似乎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轻轻叹息一声,却没有停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