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我想要个糖人。”
“嗯。”段重帆慵懒地应了一声，向小贩买了两个糖人后递向乞丐，却一直没人接。
回头才发现他双手抱满了零嘴玩具，已无空闲余地，却仍在想办法接过糖人，而厉鬼娃娃正坐在他的肩上指点江山。
段重帆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茫然道：“我们闲逛了多久？”
不堪重负的乞丐低喘着答道：“从茶楼出来后，大约…一个时辰。”
段重帆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再把糖人塞到他手里，“你拿得动这么多东西？为何不提醒我？”
乞丐抬手擦干额头上的薄汗，接过糖人，语气平淡道：“你有心事，我不想打扰。”
段重帆对他的敏锐习以为常，但他眼下不想说话，也不打算闲逛打听，他想…
厉鬼三弟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大哥在想什么？我们逛逛吃吃了整整一个时辰，你竟然都不记得？”
段重帆借机转移话题，“嗯，昨夜睡眠不佳，一大早又被你吵醒了，人有些恍惚。”
听他指责自己，厉鬼懵了几瞬，嘴硬道：“那，那也不能怪我，我已有十年没进法阵，谁让法阵外的城镇都一样单调无趣，我这不是兴奋过头了嘛？”
“你今夜和你二哥睡。”
“不要啊！！”厉鬼哀嚎道。
乞丐将其中一个糖人递到段重帆面前，“你吃一个，说不定会有精神些。”
厉鬼见他们能人手一个糖人，而自己什么都没有，买糖人还是他提议的，不服道：“大哥，我们一共三个人，你为何只买了两个？”
段重帆眉头一挑，接过糖人，道：“你一个十年小鬼，拿什么吃？”
厉鬼嘻嘻笑了两声，“我正在城中物色躯壳，到时自然可以品尝美味。”
“哦？想要夺舍，不担心被抓了？”
闻言厉鬼声音变得迟疑，“我，我只是借用几天，又不是杀人放火行凶作恶，会…会被抓吗？”
段重帆神色凝重地望着乞丐肩上的娃娃，语重心长道：“我天真的三弟，你这十年听说了那么多轶事，竟没听说过厉鬼夺舍的下场？”
厉鬼紧张地抓住乞丐的耳朵，稳住身形，咽了咽口水，“知，知道，烈焰焚烧，灰飞烟灭，可大哥你已加强符咒，我应当不会轻易暴露。”
“对，我确实加强过符咒。”
“那不就得了。”厉鬼松了口气，心道：差点吓死鬼。
段重帆瘪瘪嘴，无所谓道：“但符咒在娃娃上，是为了让它作为容器更为严密，与你魂体无关。”
“啊啊啊啊啊，大哥想想办法。”厉鬼三弟崩溃喊道。
段重帆露出离开茶楼后的第一个笑容，用拿着糖人的手把厉鬼三弟从乞丐肩上取下，放到自己肩上，再将糖人放到它手中，柔声道：“糖人是给你和二弟买的，你暂时委屈一下，望梅止渴先。”
厉鬼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好。”
段重帆安抚好厉鬼，回身看向乞丐，“二弟你还有什么想要的？若是没有，我们打道回府？”
乞丐视线从手中糖人身上移开，上前揪住他的衣袖，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说起回去，两人一鬼仿佛被抽去生机一般，霎时变得疲惫不堪，毕竟是实实在在地逛一个时辰，是人是鬼都扛不住啊、
可当他们回到魏菲依宅邸时，却都真心实意地觉得回来得不是时候。
“姑姑，你为何不让我去留仙城？”魏灿涨红着脸，不服气地瞪大了双眼看着满脸怒意的魏菲依。
显然他们吵了不止一时半会，魏菲依不肯退步，“没有原因，你和念望都不能去。”
傅念望站在一旁，委屈地看了眼魏菲依，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
“这些年姑姑你将我安排在妙天阁，除此以外，我哪儿都不能去，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看看…”
段重帆听到后，心下疑惑地「嗯？」了一声，为何魏灿这些年都在妙天阁？不应该…
“看什么？看奉德宗那群白菜萝卜在擂台上打得昏天黑地？”魏菲依气恼道。
“噗。”
乞丐听到声音，眼神淡淡看向身旁不停耸肩的段重帆。
段重帆为了偷听他们说话，早已带着乞丐厉鬼躲到了隐蔽处，方才一时不慎漏了气音，好不容易才捂嘴憋住笑声。
不过魏菲依他们似乎并没发现有人偷听，但她竟然也不喜欢奉德宗，他原以为受妙天阁的影响，她的立场是中立的。
布阵立功的奉德宗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什么白菜萝卜。”魏灿被她打断思虑，原本想说的话忘了个彻底。
魏菲依长舒一口气，平复情绪，又回到以往矜贵沉敛的模样，“总之你们不能去，都跟我回妙天阁。”
“你要把我们关起来？”
闻言魏菲依瞪目厉声说道：“魏灿，这次你险些酿成大祸，我不能再任由你胡闹下去。”
一旁的傅念望听到魏灿的话，小心翼翼地靠近魏菲依，扯过她的衣袖，委屈道：“菲依你要把我们关起来吗？”
因他低着头，魏菲依严肃的表情一收，稍稍抬手摸到他的头顶，放柔了声音，说道：“并不是，回妙天阁后，我给你做好吃的。”
傅念望不依不饶道：“为何我们不能去仙武大会？”
厉鬼传音问道：“大哥，为何魏菲依不让他们去仙武大会？”
乞丐也很是不解，补充问道：“此次仙门聚集在留仙城，邪道无处可藏，应当没有危险，为何她这般抗拒？还说灿灿闯祸？可他在猛虎寨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此时傅念望双手失落地垂在身侧，刻有符咒的手镯松散地挂在他的腕间。
段重帆瞟了眼那对手镯，敷衍回应：“不是说过不要好奇？”
乞丐斜眼瞪向他，自顾自地问：“手镯上是锁气封脉的符咒，他为何会被封印修为？”
段重帆回头眼神探究地看向他，“你是如何得知这符咒的用处。”他依稀记得上次提起，他仅是认出了上面的字而已。
厉鬼欣喜出声，“当然是凭我的聪明才智。”
“……”段重帆没说话，厉鬼只当他是默认夸奖自己，乐得一直「嘿嘿」傻笑。
乞丐追问：“所以到底是为何？”
段重帆耸了耸肩膀，心道：这有什么好问的。随意回了句：“犯错了呗。”
乞丐看向傅念望，他虽已经痴傻，可这也不会掩盖他的本性：耐心温柔，坚定强大，“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做错事的人。”
段重帆回过头，双眉上挑又落下，故作神秘，“二弟，你还年轻，有时错对是非，与你所作所为并无关联。”
他双指并拢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因为人眼，非黑即白。”
那边魏菲依正要离开，傅念望却还在问：“菲依，你不让我和灿灿去留仙城，是因为我做了错事吗？”
乞丐盯着段重帆漆黑的双瞳，心道：确实如此。但他仍在思考他的话，可仅凭他仅仅数月的见闻，他想不明白，继续问：“难道傅念望是被陷害了？”
段重帆摇摇头，傅念望灭杀瑞华门全门是事实，若要全部道尽，就会牵扯过多，说来话长。
但他万万没想到，瑞华门灭门十几年后，引兽法阵和兽化会再次出现。
这说明当初兽林一案的幕后黑手仍然逍遥法外，也难免魏菲依会封锁消息，不让傅念望前往留仙城。
当年死了那么多仙门弟子，天山剑宗也失去了门内唯一了解死怨的长老，如今一切又要重来？
段重帆知道，傅念望能忘记一切，魏菲依打心底是庆幸的。
那边，魏菲依听见傅念望的话，猛地回头，见他正一脸失落伤心、近乎绝望地看着自己。
只需这一个眼神，她便晃了神，仿佛回到十二年前，看到他孤身遍体鳞伤地站在血流成河的瑞华门的模样，看到他被封印修为、押送到妙天阁受仙门审判的模样。
那时他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再后来他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而她的回答一如既往。
魏菲依上前把住他的肩膀，将头靠在他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任谁都能听出她声音中的颤抖，“你没有，你没错。”
傅念望不知她心中翻涌的情绪，表情由悲转喜，搂住她的后背，笑道：“那我能去留仙城了？”
魏菲依仍把头埋在他胸前，许久后才闷声应了句：“去吧。”
“我就知道菲依你对我最好了。”傅念望欣喜若狂，把她抱起来后还转了几个圈。
魏菲依忙抬起头，眼尾发红，似乎哭过一般，她用双手拍打他的肩膀，叫他放自己下来。
傅念望忙将她放下，又缓缓凑近，在她嘴角落下一个轻吻，不顾她脸色通红，弯身把头放在她肩上，蹭头轻声道：“菲依放心，我去了也会很听话，不会捣乱。”
“我知道，你最乖了。”魏菲依嫣然笑道。
一旁的魏灿此时反应过来，他曾听他人提起过一些关于傅念望的往事，歉然道：“姑姑，对不起，是我任性，我不去便是。”
若是因为他的任性让他暴露行踪，那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无碍，我们一起去吧，用幻容术即可。”魏菲依深深呼出一口气，“十二年，是时候向前了。”
段重帆跟着叹了口气，正拉着乞丐猫着身体离开。
厉鬼三弟突然插了一句：“大哥二哥，你们眼中只有黑白，但我眼睛可以变成红色，你们要看吗？”
段重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敷衍夸赞道：“三弟，你真是太厉害了。”
“嘿嘿，等回房间我给你们看看，只给你们看哦。”
段重帆：“三弟，你要是少说话，可能会显得更厉害。”
“……哦。”
段重帆跟着乞丐回到他的房间，顺便将厉鬼和采购来的物品都放在他那边，正要离开，乞丐就问道：“你把三弟带过去。”
“对呀，大哥你带我走吧。”厉鬼是真被乞丐吓坏了，都说“人吓人，能吓死人”。人吓鬼，鬼是不是有可能会魂飞魄散？
段重帆摇摇头，“今夜我有事处理，你们一起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厉鬼反应过来，正色沉声道：“二哥，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
“…为何这么说？”
“大哥这是让我保护你。”
“…洗洗睡吧。”
“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