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怨入体后身体自我修复需要时间。
这一日,他们二人相拥而眠,睡到日上三竿。
「咚咚咚」的敲门声持续不断,惊扰好眠清梦,段重帆烦躁地「嗯~」了一声,摆头蹭了蹭脸,迷迷糊糊地睁眼一看。
不知在何时他居然翻到了里侧,把脸贴在简南心口,整个人手脚并用像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
见他呼吸平稳,仍睡得香甜,他掐诀在榻边设下一道隔音结界后,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随手拿过一件衣裳,手还钻了好几次才找对地方,穿好后,走到门边,见门板被拍得砰砰作响,几乎要脱离门框,段重帆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他记得简南特意叮嘱过下人,未得传唤不能进院。
究竟是谁这般不懂规矩?
他上前一把拉开房门,冷声斥道:“别敲了。”
只见一名侧身持刀而立的陌生男子站在门外,门开时他还维持着扬手拍门的姿势,作势又拍出一掌。
罡风扑面,段重帆险些被拍到脸上,这显然不是拍门的力道。
他眼神一凛,侧头躲开后,绕手擒住他的左肩一拧,把他整个人往下压住。
「咔嚓」一下,男子凄厉地痛呼了一声,“啊!”转头狠狠瞪向他,喊道:“我是来找简少爷的,你是谁?竟敢对我动手。”
段重帆闻言不屑地冷笑道:“找人需要一直敲门,甚至破门而入吗?”
这人摆明了不把简南放在眼里。
男人心虚地低下头,嘴硬道:“我如何行事,与你何干?”
“哟呵,你一个下人还敢这么放肆?”段重帆说完松开手,在男子尚未反应过来时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他扶着门框,一脚踩在门槛,眯着双眼警告道:“你不请自来,行事粗鲁无礼,今日我便替你家主人教训教训你。”
男子倒在地上,手指颤抖着指向他,气得本就暗沉发黑的脸色都透出了红,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一直在重复,“你!你!”
段重帆「切」了一声,口若悬河,说了一大通讥讽之语,“你什么你?主人在外的名声是通过下人维护。我和简家少爷自小一起长大,他身边的人可养不出你这种野蛮的下人。”
“家中仆人换过一轮,依我看,定是新来的守门被你蒙骗了,才放你进来的。”
话音刚落,男子怒目睁大,以掌拍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拔出大刀,“空口无凭就敢侮辱朝廷官员,有胆子就报出家门来。”
“怎么着?还想找我算账,何不现在试试?”
段重帆还摇头,发出了几声「啧啧」,“我劝你还是收敛些,别丢你家主人的脸。还是说,你家主人就像你这样,粗鄙不堪?”
“大胆,你这竖子竟敢出言冒犯康王殿下。”
康王?段重帆愣了一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他本就不太在意朝堂局势,仅从旁人闲言碎语中听到过些许,在剑宗的五年更是与世隔绝。
不过说起与简家有关的皇城人士,那应当是简南的姨母和他表哥。
这时,一道虚弱温和的声音自院外传来,“杜文,发生何事了?怎的这般吵闹?”
段重帆和男子同时看向院门,只见一名神情和煦、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其面容俊朗精致,举止透着矜贵之气,眉眼间和简南有些许相似。
男子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救星,快步跑到他身边,指着段重帆告状,“殿下,这小子对您出言不逊,罪该万死。”
听到他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话,段重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双臂环在胸前,沉默以对,等着看康王本人的反应。
康王听了这番话,温和有礼地点了点头,微笑道:“无碍,本就是低调行事,何须在意这些。”
段重帆听着这话总觉得不对劲,怎的就默认他出言不逊了?正要反驳回去,后背蓦然被轻轻拍了几下。
简南走到他身边,声音困倦,“发生什么事了?是谁在吵?”
他话音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他身上。
康王见他出现,眼中闪过几分惊艳之色,笑容也比刚刚真心诚挚了许多,忽略了段重帆,对他解释道:“子辰,是我手下人不对,冲撞了你的客人。但眼下都快正午了,你才睡醒吗?”
“表哥?”简南惊讶地看着康王,“你怎的来蔚城了?”
段重帆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心道果然是他表哥。
他记得他好像叫魏达,幼时来过蔚城几次,但据说是身体虚弱,不能随意外出,所以他压根没见过他。
魏达走进屋来,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自多年前分别,你我一直用书信交流,后来我身体见好,想要来探望你和姨母,结果听说你的眼睛受了伤,也没来成。”
“再来后书信也断了,也没了你的消息。此次听闻噩耗,实在是放心不下,我就立刻赶来了。”
“母妃本想亲自来一趟,但近年来身体不适,太医建议她不要长途奔波。”
段重帆心里冷笑了一声,皇城距离蔚城不过三日的路程,走得再慢,五日也能到了。
可今天距离案发已过了半个多月,如此也好意思说是立刻赶来…
“多谢姨母和表哥的心意,麻烦你们先去大堂,我稍后再来。”
正要坐到桌边的魏达动作僵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为何不一起去?”
简南尴尬地看了眼段重帆。
段重帆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他要干嘛,只好用眼神询问。
可谓是毫无默契。
简南无奈叹了声气,灵力传音道:“你穿成我的衣服了。”
“啊?”段重帆猛地低头看了眼自己,再看向他身上明显宽松许多的外衫,惊讶地回道:“我是说怎么有点紧。不好意思,我这就去换下来。”
简南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表哥,我先送你去大堂吧。”
桌边的魏达嘴角的笑容陡然僵住,似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怔愣了一瞬后,不敢相信地来回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他和段重帆。
“表哥?”简南见他没有反应,又叫了一声。
魏达回过神来,再次露出儒雅的笑容,“其实杜文平时不是鲁莽冲动的人,也许和你的朋友有什么误会,你帮我向他解释一下。”
在屏风后脱衣裳的段重帆气不打一处来,心道:“他不是这样的人,那我是了?”想着就要冲出去,好好争论一番。
只闻简南清亮的声音响起,从容不迫地说道:“表哥还是不要对下人太过温和,莫叫他们坏了你的名声。”
“呵…”段重帆一时不慎笑出了声,忙抬袖捂住了嘴,也不知被他们听见了没有。
魏达像是再也维持不住的情绪,干笑了几声,“我去大堂等你们。”
等「吱呀」的关门声传来,段重帆后仰试探着看向外边,见简南一脸无言以对地看着自己,瘪了瘪嘴。
“我可没有主动挑衅找事,大概真是误会。我也不是故意拿错衣服的。”
简南走到屏风后,接过他脱下的外衫挂在屏风,解释说:“杜文跟了我表哥多年,我也见过他几次,清楚他仗势欺人的德行,多亏我表哥宅心仁厚才留下了他,自然不会怪你。”
段重帆记得争吵时,他还在睡觉,但还是相信自己,维护自己,不由得心下欢喜,咧嘴一笑道:“其实你穿我的衣服也挺好的,就是有些大而已。”
简南瞪了他一眼,抬脚示意,“不是有些,你身量也比我高半个头。”
“嘿嘿,那时,我自小吃的饭就比你多,当然长得比你高。”
简南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若我吃的饭和你一样多呢?”
一样多?段重帆认真地垂首沉思,他体质特殊,要是安然无恙地长大,营养充足,只怕不会比自己矮。
再抬头时,他发现一旁的简南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倏然涨红了脸,“你,你作甚要这么看着我?”
简南轻笑道:“你果然和小时候一样。”
“品性顽劣?”
“爱钻牛角尖。”
段重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你表哥小时候也身体虚弱,难道和你一样?”
简南反应过来他是何意,摇头解释道:“不,他是因为胎里带毒。”
出身皇室,确实有这种风险。
段重帆了然地点了点头,想起自己还听人说过,简南身体不好是宫里有人下毒呢。
洗漱完毕后,他们一起去了大堂。
杜文见他们二人过来,立刻对他们拱手道歉:““简少爷…这位公子,今日是杜文莽撞无礼,望二位见谅。”
简南淡淡「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段重帆摆了摆手,就当原谅了,还瞟了眼杜文,总觉得他右脸好像肿了。
他看向捂嘴轻咳、说话柔声细语的魏达,眸中神色复杂。
“子辰,我想先去祭拜姨父姨母。”
“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简南带着他们就要动身,段重帆也跟着上来。
但他们白天都是各忙各的。
简南不解地看着他,“你去忙你的便是,不用陪着我。”
“我给师姐的传讯还没回音,今日无事,我也要去看看我爹和我娘。”
魏达惊讶得眼睛瞪得溜圆,“这种事怎能一起?”
简南解释道:“爹爹和娘亲安葬在他家的祖坟。”
段家是蔚城本地家族,早将风水宝地全部占买。
对段重帆来说,简仁章和卢君宁待他如亲子,他们于他而言也算是父母。
此次事发后,他考虑到他们安葬一事许有不便,便主动请示过列祖列宗。
虽是装模作样,还使了点手段,但好歹是从祖坟里给他们让了块地出来。
然后派人给简南带去了一封信,信中皆是肺腑之言,终于把他说服,答应了安葬一事。
外人要想说他们离经叛道,便让他们说去。
段重帆走在前头带路,把他们带到了新坟之前,而后自己去看过爹爹和娘亲,对他们说了近日发生了何事,以及自己要出发寻妹妹的决定。
如同他们在时,相隔再远,也会鸿雁传书,要让他们知道游子的去向,让他们放心。
汇报完后,他回去找简南,恰好听见他们的对话。
“子辰,你跟我回皇城吧。母妃听闻噩耗后悲痛不已,我来时她说外祖父和外祖母已逝,她在世上的血亲只有我和你,嘱咐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陪他一段时间。”
简南神色为难,犹豫着说道:“我若去了,恐会给你们带来危险。”
魏达理解错误,厉声说道:“你是不是担心段家再来生食?我帮你处理掉他们。”
简南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段家。我答应过…和别人一起去做事。”
“那是为何?”
这是在商量要不要去皇城?段重帆见简南一脸为难,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
话题被岔开,简南松了口气,“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段重帆点了点头,传音给他:“子辰,你为何不愿意去皇城?”
简南回道:“我本打算陪你去找柔儿。”
段重帆微微一笑,“那你答应他吧。”
“为何?”
“柔儿有可能也在皇城。”
简南:“……你不早说。”
段重帆无辜:“你也没问啊。”
此时答应了,他便是受魏达邀请去的,而不是与段重帆同行。
简南不擅撒谎,直言道:“表哥,我答应同你一起去皇城。”
“额…”魏达不知他为何突然回心转意,想好的说辞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段重帆趁机提议:“那我也一起去吧。”
魏达:“这……”
不等他出声,简南点头应道:“好,你也一起。”
魏达:“……”
段重帆皮笑肉不笑地对他拱手作了个揖,语气冷漠地说道:“说来草民还未向康王殿下介绍过自己,在下段重帆,是段家人。”
魏达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相信地看向简南,“他!他!他真是…”
简南见段重帆这副表情,晓得他是不服魏达的话,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