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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生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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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刚刺破凌晨的暗昧,秋临就骑着马,带着一沓宣纸踏至城中的布告栏边。宣纸上的墨尚未干透,仍然沁着湿凌凌的水香。

他垂下眼睫,沉默地注视着那笔锋,因为书写者略带犹豫,那墨过分地晕染,导致尾锋有些模糊,像一个不详的谶文。

只犹豫片刻,他仍借着火光,将宣纸钉在了布告栏上。

远处的城门传来隐约的人声,秋临往那边瞥了一眼,眼中浮现些许艳羡。城门外的景色随夏晨的湿意一同浮涌上来。

但秋临很快便收起眼神,向身后的士兵喝令一声,一踢马肚,策马而去。

自从饮了血之后,他便有了一种奇怪的信仰:他要将余生都献给血母——他擅自这样称呼步奂——以祈求能再饮这神血,愈缓无底病痛。

秋临远去后不久,几道清癯的身影现于熹微晨光中,为首的提着铁铲,跟着的几人皆一副营养不良的窘态。

“快些,快些。游医说的那味草药只在这凌晨的路边能挖着,晚了就挖不到了。”为首的男子低斥道,“等我们挖到这草药,把它煮了给小囡喝了,还要什么药堂的方子!”

“靠谱么!”紧随着他的女子略嗔道,“这路边的药别把人吃死了。”

“不然你还有什么法子?那些个药堂的方子贵死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为首的男子说着,已经一铲子铲松了些砂土,丰茂的杂根从中露出来。

然而男子从中翻找了半天,依然没找到游医口中那种泛红的根茎,日头一点点上来,眼前的视野也一点点明晰。

“孩儿他爸,快些走吧。要是被抓到了在这动土,够你喝一壶的。”

那老汉却登时不动了:“可是我们小囡一天比一天病得重了呀……”

“那有什么办法?他大哥、二姐,都是这样……”

“住嘴!”那老汉猛地抬起头来,却一瞬愣住了。

在他娘子的身后,一张新贴的告示正迎风飘扬。

“有你的来信。”

步奂刚起了早,睡眼迷蒙之时,卫清晏已然穿戴整齐,站在了她的床铺前。步奂下意识想用左手去接,但是卫清晏见状将手缩了回去,向她点点头。

“你的手。”

清醒一瞬,步奂才想起自己左手掌心缠着的绷带,感激地看了卫清晏一眼,换右手接过信。

卫清晏递过了信,却分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耐心地看着步奂一点点将信拆封。

“似是从紫安来的。”

看着步奂的脸色一点点凝重,卫清晏也不觉紧张了起来,在信的最后,印着一枚灵安堂的印章,步奂看毕了信,抬头道:

“紫安城动荡。”

短短五个字,在卫清晏的心中砸出一道不淡不裂的水波,她难以道明这涟漪是喜是悲。

步奂没有看卫清晏的神色,转身道:“仁济堂和长生阁恶意抬价已久,灵安堂的名声既渐尖打了出去,便有不少百姓踏破了灵安堂的门槛,只为求一剂便宜的方子。因此,杨灵音盼我速归。”

说毕,她急切抬眼道:“殿下,我何时能回紫安城?”

“快了。”卫清晏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要……”

“殿下,门外有数十百姓求见。”

侍卫长快步而上,佩剑在他腰间作响,卫清晏眼神一凝:“是来求血的么?”

“正是。城中前不久刚闹了一场小疫,不少孩童染了病缓不过来,那专治此病的药草也被挖绝了,因此……”

“带他们上来。”

“我不愿。”

听见步奂如此声响,卫清晏转过头来,微微皱起一边眉头:“你不愿什么?”

“我是说……殿下也看见我的血致使那侍卫中毒的事。若是他们也死在我手中怎么办……”

“是不是要赌这渺茫的一线生机,他们自己已经决定了。”卫清晏利落地打断她,语气中有不容置疑的意味,“因此赌出来结果如何,他们也自行承担。”

步奂仰起头,渐烈的晨光从卫清晏背后打下,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厚重的金边,也使得她整副面孔陷在浓重的阴影中。

“现在,容不得你拒绝。”

顷刻之后,步奂便蒙着面来到院中。院门处有重兵把守,在步奂和那些求血的百姓中,则隔着侍卫长、卫清晏和卫翎三道身影。

仿若一个不可言说的仪式般,那为首的老汉从怀中递出一个三岁左右的孩童,侍卫长郑重地接过那孩童,卫翎则略施小计,哄得他将嘴微微张开——

单是看那孩童苍白孱弱的脸色,步奂便知道他活不过三日。

我是在救他的命。

如此想着,步奂暗咬牙关,又一次割破掌心,流出的血液顺着掌纹一滴一滴滴入那孩童的嘴中。

日头最烈的时候,秋临贴完了全城的告示,骑着一匹渴马,汗涔涔地从主干道绕路回府,身后的士兵们多怨声载道着,少数则和秋临一样,尚未从那场狂症中缓过神来,沉默不语。

远处的空气被阳光加热到有些微颤,秋临眯着眼,忽见一个壮汉从府中跑出,手舞足蹈。

难道又是狂症么?

秋临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剑,警惕地看着前头突然窜出来的那男子,一边策马走近了——

只见那男子身后,一女子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童走了出来,细细看去,如纸苍白还未完全从那孩童脸上退去,然而象征着生的红润已经从他颊肉深处升腾。

他嘴边残留着血渍,秋临对其熟悉无比。

是血母,血母又显灵了。

刹那间一股夹杂着崇拜感的愉悦,如朝阳,在秋临的身体中缓缓升起。他几近想像那手舞足蹈的男人一样欢歌起来。

自己被血液痊愈时的记忆又在脑中复苏,秋临不知为何有些迷醉了,他隐隐感觉到,一尊新神正在此地升起。

万能的、无病不愈的、慈悲的血母。

“——也算是有惊无险。”

三炷香后,眼见着最后一个百姓大喜着离开府邸,卫翎忙一个箭步上前去,用干净的布帮忙包住了步奂的伤口。他一边努力按压着伤口,一边求助般地看向卫清晏:

“阿姊,她再这么放血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就让她歇两天罢?”

卫清晏却没听见卫翎的声音,只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道:“倒也是有惊无险。看来这血,只对濒死的人有用,活蹦乱跳的人饮下去,便会毒发。”

“阿姊!”

“我知晓了,叫什么?”卫清晏转过身来,一双墨瞳深深,其中盘旋着许多卫翎看不懂的东西。

不过那只是瞬间的错觉,因为下一瞬,卫清晏便喜笑颜开,换成了步奂最熟悉的、慈君般的模样。

“有了这血,我们便可以救许多人了。”

“但恐怕仍救不了灵王殿下。”伤口被一点点包扎好,步奂略带歉意道。

“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我干什么!”卫翎嗔怪道,“我的病已经生了许久,这辈子我是盼着它好了。”

“呸呸呸,怎地这样说,快住嘴了!”步奂冷脸道。

卫翎见她这副神色,倒是乖乖闭了嘴,只是哭着一张脸转向卫清晏,“阿姊,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不知何时卫清晏的脸上却已经带上了一抹笑容,她忽地吹了一声口哨,召来一旁等候已久的信雀:“许多事情,可以提前做了。”

树根状的雷电顷刻之间撕裂阴空,心头一滞后,迟来的雷声才隆隆作响在边疆的大地上。

耿霁月将长枪归位,眯着眼抬头看那骤暗的天空,却从其中看见了一只厉厉腾飞的信雀的影子。

她伸出手,有些生涩地任那信雀在她手上停靠,全然不顾其扑飞的羽翼,和自己手上被抓出的血痕,只顾着从它的脚上取下字条,细细看了。

雷声隐隐,耿霁月却爽亮地笑了一声,颜苗儿匆匆放了药草,闻声过来,自然地接过了耿霁月的纸条,匆匆看毕,随即忙将它烧了。

“杨定辰守着城门,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匆沓的脚步声碎碎,蒙泉的声音随之响起,“将军,要不要给他们支援?”

耿霁月放飞了信雀,看它在阴空中越飞越远,最终虚化成一个几不可见的小点,“杨慈音怕是急坏了,那我们便再为他们烧一把火。”

“小杨将军!小杨将军!”一个小兵匆匆从城墙边爬上来,“耿大将军派来的几个援兵到了,要见您。”

“几个?”杨定辰气急败坏道,“我都火烧眉头了,她倒好,派区区几个援兵给我?这要我怎么向姨母交代?”

“想必……想必皇后娘娘定会体恤……”

“罢了,带我去见他们。”

杨定辰大步走向帐内,与此同时,颜苗儿却从帐旁绕出来,急拉了堵着城门的一队小兵道:“小杨将军要你们过去。城门这边,由我们顶着。”

说着,从她身后列出一队兵来,个个孔武有力,作势就要往城门涌去。

堵着城门的这些兵,早已经军心涣散,哪还忍得住这番诱惑,不少人如获大赦,长长叹出一口气,看着颜苗儿的神情仿若看着什么神国天兵。

然而大多数人却没看见,颜苗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下一秒,颜苗儿便和带来的士兵使了个眼色。

他们暗暗点头,默契般地齐齐后退,顺势将堵着城门的器械尽数拆尽!

刹那间,颜苗儿和那队兵士眼疾手快往隐蔽处撤去,蛮人鱼贯般倾涌进城,怒吼盖过了滚滚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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