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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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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守的呼吸终于平缓时,天色已近暮蓝,沉沉,像浓重得搅不开的一潭深水。殷府四处点起了灯,在门窗周围融出流奂的浅琥珀色。

白日中毒的宾客大多开始缓过来,统一在正厅休息。唯有正房内人影幢幢。步奂的手从殷守的手腕上撤下,舒了一口气。她的额边已沁出薄薄一层汗,在烛火映照下晶莹。她收拾了医具,正想起身,却听见隔壁厢房传来交谈声。

虽然耿霁月向她再三保证过,不会将她的身份泄露给旁人,但是步奂仍有这样的隐忧。

倒不是她不信任耿霁月,只是那日从回春堂奔逃的阴影仍然如永不会散去一般罩在她四周。步奂轻悄悄放下医具,坐在门边静静听起来。

这厢,耿霁月则和卫清晏坐在一处,婢女来添过了最后一盏茶后便退下,留两人相对无言。

“方才的事,谢过殿下了。”耿霁月抿了一口茶,“家父不允我与朝中勾心斗角有过多牵扯,因此这青缨,我帮不了。”

“小事。”

“照殿下以为,青缨……是谁派来的?”

卫清晏并不作答,看着耿霁月反问道:“将军以为呢?”

“那要看殷大人此次设宴目的为何。”

“要是就如舅父所称,这次宴席就是为了庆贺我治灾有功呢?”

“殿下当我傻么。”耿霁月哂道,“宴请名单上,只有一半朝臣的名字,且这些朝臣不是开朝元勋,便与殷孝慈皇后有不少交情,是极拥护老皇帝的。据我所知,他们中的大半人都递过弹劾杨皇后的折子,多数被打回了。而拥护杨慈音的那一半人,则都不在名单上,”

“将军是个聪明人。”卫清晏端起茶杯吹一吹,随即轻笑一声,“不过将军,我与杨慈音交情匪浅,这是举朝皆知的事。你对我说这些,不怕我转头告诉母后?”

“那么,殿下会么?”

卫清晏有些意外地看了耿霁月一眼,笑意更显了些,又摇摇头,似乎有些懊恼的意思:“将军对一切都看得这么透,是想在这党争中趟一脚么?这可比战场凶险万分,将军可要想好了。”卫清晏放下茶杯,“你为何如此笃定我与杨慈音生了嫌隙?”

“第一,杨皇后现在怀了龙胎,若顺顺当当生下来,殿下的皇太女之位便不保。第二,殿下说是去南陵治了三个月的灾,实际两个月就回了。但在歌宴上,殿下却未曾对杨皇后提起此事,第三……”

耿霁月的身子往卫清晏的方向倾斜了些许,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殿下的乳母,珍嫔,偏偏在歌宴当天早产暴亡,殿下不会觉得,这事与杨慈音毫无关系吧?”

卫清晏眯了眯眼睛,脸色冷下来,却并没有立刻言语,只是拎起茶壶,为自己和耿霁月都添了茶。厢房中一时只听得茶汤滴滴答答地溅落在茶杯中的声响。

少顷,卫清晏才道:“是我低估将军了。那么将军意下如何?是站在殷大人这边,还是杨慈音那边?若是按令尊的行事风格,怕是会站在殷大人这边罢。”

耿霁月没有言语,只是不疾不徐地将茶杯端起来,看其中清透的茶汤微微晃荡。

步奂在这边已然听得满头冷汗。步隐虽然平常和杨皇后往来甚密,但是朝堂上的那些暗流涌动,她却不会给步奂透露半分。她的意思倒是和耿大将军有所相像。

“医者。救死扶伤为要。若要用医术去做别的事情、生出别的心思,那便是用心不专。”记忆中,步隐凑近了,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步奂,“朝政尤其。一旦沾上,便如沾了墨水一般难洗。”

而如今偷听了耿霁月和卫清晏聊了这么多有关朝政的事,步奂很难当作从没听到过。甚至,从内心深处升腾出一股跃跃欲试的想法。耿将军对自己有恩。而自己若是能用医术报答她,为她在朝堂上多赢得哪怕半分胜算,都再好不过。

她的脚有些蹲麻了,于是欲坐下来缓缓,却不小心踢动了脚边的医具,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惹得耿霁月和卫清晏二人同时注目而来。

“殷大人可是醒了?”耿霁月关切道。她正要伸手推开通往正房的房门,却见步奂先一步将房门打开了,一张沁透了汗的、有些苍白的脸出现在耿霁月眼前。

“殷大人的毒已然缓解了。之后只需按着我开的方子每日煎两次药便好。”

卫清晏点点头,转头和侍卫说:“传令下去,殷府的女使婆子们依然不得进出,以防其中还有青缨的同党。其余闲杂人等,可以散了。今日之事,切勿泄出去。”

侍卫低头道了声“是”,转头便去办。卫清晏一双眼睛又回到了步奂身上。不知是否是步奂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位王女格外注意自己,看自己的眼神那么的……

热切,若有所思,甚至有些怀念的意思?

下一秒卫清晏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耿将军,我看你带来的这位婢女医术甚是不俗,不知耿将军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位小神医?”

步奂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耿霁月,似乎是要提醒她遵守之前的约定。

“行军路上捡到的罢了。”

“噢……”卫清晏朝着步奂走近两步,“不知姑娘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姓仇名念,家乡不知。”耿霁月横跨两步,赫然将步奂拦在自己的身后:“殿下府上名医成群,怕是不缺这一个罢。”

“怎会不知家乡?”卫清晏全然忽视了耿霁月防卫性十足的姿态,只看着步奂,声音中透出几分讶色,“姑娘还记得以前的事么?”

“她逃亡途中脑袋撞到了石头,忘了。”耿霁月冷声道,“殿下若是无事,我便带着她回了。家父还等着她煎药。”

卫清晏的目光与步奂齐平,直直注视着她,像一把钩子、要直接从她的眼睛里挖进去,一直将心沟里的东西全数挖出来。但少顷,她主动移开了目光,哂道:“好奇罢了。将军若是有要事在身,我就不叨扰了。”

耿霁月也不跟她废话,拉着步奂转身便要走。

“将军。”走出不过五尺,卫清晏在背后叫住了耿霁月,“将军若是对朝政之事感兴趣,明日巳时尽可来殷府找我。我定拿好茶招待。”

耿霁月转身,朝卫清晏行一礼,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开了。片刻后,卫清晏吹了一声口哨,华烛从暗处现身:“耿将军竟然查出了这么多东西,真是奇女子。姑娘,要不要属下去查查耿将军的线人?”

“暂时不用。耿霁月这个人,用好了说不定对我们都有所裨益。”卫清晏眼睛弯了弯,随即正色道,“倒是是时候将我姨母叫回来了。舅父这次遇险,若姨母在的话,便可化险为夷。”

“属下这就去发信。”华烛一点头,须臾消失在黑暗中。

卫清晏慢慢踱步到门前,透过半开的门看着殷守逐渐平静的睡颜,若有所思。不久,她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快步往殷守的书房走去。

照往日的习惯,无论白日如何忙碌,殷守必定要在书房待上一整个深夜,读书摹字。但是由于宴会上的骚乱,此刻,殷守的书房冷冷清清的。残余的烛液滴滴答答流了一桌也无人洒扫,有些陈旧的墨气混着冷风在书房中漾漾。但是殷守将一切收得极其干净分明,一眼扫过去,便可知道哪些是公文、哪些是闲书,哪些是正事、哪些是消遣。数堆公文中,他又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排列好,哪些是陈年旧卷,哪些是近几个月才处理过的,一目了然。

“那要看殷大人此次设宴目的为何。”

耿霁月的声音又在卫清晏耳边响起。是了。从青缨背后下毒者的角度来想,无论与殷守有多大的仇恨,都不至于要想方设法设计,绕过重重阻碍、只为了让殷守在众目睽睽之下暴毙而亡。

唯一的可能,便是殷守在利用右丞的职位调查什么事情,而这件事情不仅引起了下毒之人的注意,也引来了杀身之祸。

卫清晏快速翻动着桌上和书架上的案宗,无数人名从她眼前飘过,却都不是她想找的那一个。她拼命回想着近来卫国内大事,有什么看上去有些猫腻,又有什么是有空间在其中动手脚的。

她的背后,飞速翻动书页的风搅得烛火微微晃动,一并带得书房边角的影子都颤动起来。

一个时辰后,卫清晏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案宗。

那是一新一旧两卷案宗,好好地密封了,放在书架最为干净也最为阴暗的一角。想来书房的主人定式对这两卷案宗极其重视的。

而几乎在翻出那两卷纸张的同时,卫清晏看清了卷宗上的名字,两眼一凝,一时不知道该倒吸一口冷气,还是该就这样流下泪来。

案宗上赫然写着殷孝慈和珍嫔的名字,而死亡原因一栏,则写着一模一样的:“产后飙血,暴毙而亡。”

卫清晏脑中“轰”地一声,像是一下子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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