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源龙仆忽上忽下地飞过来，到瑟瑟面前时，似乎已经逐渐适应了身体机能的破败，能够用最简单的动作施一个并不显得简陋的礼了，尽管有些不可避免的卡顿和缓慢。

“远来的尊敬客人，请原谅我限于这副不中用的躯体，未能及时阻止短视的同伴对你的怠慢，我必须郑重向你道歉，请你不要误会，并非所有火龙后裔都是那样蠢钝无礼。”

更有趣了。

瑟瑟看着面前这形容狼狈但言行便给的“秘源龙仆”，听着他不动声色地以犀利的言辞嫌弃曾经一龙之下的领主们，微笑开口。

“当然，每个个体都是不同的。你显然具有与你的同伴全然不同的开明和远见。抱歉，冒昧地问一句，难道你就是它们口中的叛徒吗？”

“哦，那些见识短浅又自视甚高的家伙将一切与其不同的观点打为叛逆，我虽不敢妄称自己所持皆真知灼见，但也不屑与那些朽木为伍，令我庆幸的是，尊敬的客人，你很清醒，显然未被它们的偏见所误导。不错，如果叛逆的含义是锐意求新，那我非常愿意担负叛逆之名。”

“我想，这位锐意求新的前辈，一定曾是位高身贵的体面之龙，你宁愿忍受这具不大便利的躯壳而现身于此，是有何事教我呢？”

残破的秘源龙仆黯淡的双眼骤然亮起一点荧光。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难得的聪敏坦率之人，那我便开门见山了。我观你有以元素之躯容载殊异灵魂的独特禀赋，虽然我尚且不能看透你灵魂的特别之处，但我能够确定，你的躯体有着通过攫取不同力量径行进化的类似功能，甚至对于霸道的古龙之力都未见相斥之虞。为此，我恳请你，接纳我等承继的古龙智慧，帮助古老而荣耀的修库特尔族裔传承下去吧。”

瑟瑟并不打算澄清她之所以能够安然享有古龙力量的馈赠，是因为力量馈赠者温柔的祝福。而非凡的力量馈赠者，要么是打破神座的完全之龙，要么是甘愿封印的沉眠之龙，都选择了为她免去持有力量的痛苦。当然，这是自私妄为的狭隘之龙完全无法理解的。

而她，透过矫饰的恭维和请求，已经看破他真正的意图了。

“我要如何接纳你们的智慧呢？”

“很简单，我恰好通晓一些融合和利用灵魂的方法，只要你吞噬我的灵魂，让我如同你吸纳的那些力量一样成为你的养分，你就可以如同运用岩元素那样，自由地驱使火元素了。”

瑟瑟笑了，再也无意遮掩嘲讽：“据我所知，承袭焰主之祝的另有其龙，曾经的亲王和领主，以及曾被修库特尔视作手足的盗火贤者，全加起来恐怕也不敢妄称能够执掌火之元素。我当然垂涎古龙的智慧，然而，库库尔坎——不知你是否还愿意被以这个名字称呼，但我也不知其他称呼了——虚伪已经深入你的骨髓，你方才所言没有一字真实。你打算如何完成这场骗局，就像你曾经骗取和豪夺纳塔诸多探索蛇王之宝的勇士的灵魂那样，夺取我的灵魂吗？”

残破的秘源龙仆沉默了。

许久，它才开口：“你比我所料想的还要机警。难怪，你有如此禀赋，也一定有同样不凡的经历。是我大意了。不过，我的恶意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大，不然为何仍未动手？何况，你我融合之后就是同一的整体，再无彼此之分，至于意志的主从，无非各凭本事，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的意志，难道你对于胜我毫无信心吗？”

“你不动手只是因为做不到吧？你做得到就不会同我废话到现在了。至于拒绝你，只是因为我对融合一个令人作呕的灵魂毫无兴趣罢了。你，就抱着连你自己都唾弃腐朽的古龙传承灭亡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库库尔坎看利诱不成，恼羞成怒，秘源龙仆的机械躯体发出异样的强光，仿佛一道信号，激发成片的巨大的燃素晶体，将她围困在内。

“你也不过是抱着贪生愚念的渺小之人，何敢评判怀有龙人共存的伟大计划的我？”

瑟瑟早就在防备他了，并不意外他的发难，她转过身，警惕地望着飞在半空的秘源龙仆，暗自通过纳塔修复未久的地脉汲取能够为她所用的力量。

“不用把你的自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和那些领主别无不同，狂妄更甚于他们。在你眼中，龙和人皆为虫豸，你毫不犹豫地利用和炮制人和龙的痛苦，践踏他们的希望，折磨他们的躯体和灵魂，你只不过拒绝与虫豸一同泯然于燃素之海罢了，你的计划与伟大毫无关系。”

库库尔坎可以忍受对他行径的斥骂，但不能忍受对他计划的贬低，恼羞成怒：“一派胡言，那不过是为实现宏大计划而必要付出的微小牺牲！”

“没有谁是渺小的！若要比较，那受你愚弄为部族寻求生机而陨落在奥奇卡纳塔的人类冒险者要伟大得多！太可笑了，你鄙弃领主的傲慢，却看不到自己的傲慢，就为这傲慢，你的计划自始至终都不可能成功。真正承认人类潜能的，已经融入人类社会，平等地观察和学习人类，与人类共同壮大了；而虚伪如你，只会躲在背后耍弄诡计，什么人龙共主，不过是又要利用人类、又要奴役人类的无耻幌子罢了。”

库库尔坎仿佛遭受当头一击，一时失神，瑟瑟藉由火神的祝福激荡晶石中的燃素将其引爆。

她破开牢笼，立刻远离。

对于燃素的开发和使用，终究是古龙更胜一筹，库库尔坎已是濒死的困兽，她不打算和他硬碰。

“……那又如何？”

库库尔坎被戳破自欺欺人的真相，既然没有了冠冕堂皇的虚饰，那就只剩下疯狂——

“我的诡计不足以打动你，自有亘古盘踞高天的古龙的智慧吞没你。来吧，你不愿意带我们走出这片火海，那就也留在这片荒芜中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山石坍塌，铺天盖地的燃素翻腾上涌。

瑟瑟只来得及撑起金色的护盾，就被赤红的液态燃素淹没在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