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暴风雪不需要由人来定义残酷,它就是残酷本身。
天空和大地只剩下一片混沌,风雪无差别撕扯着暴露在自然中的所有事物,极端环境并不适合执行外出任务,大部分人都在地下掩体待命,仅有少数驱使火系邪眼的尖兵陪同卡皮塔诺完成了掩体周围的巡查工作。
等他们回到掩体内,纷纷融入围坐取暖的人群,和留守的同伴交流情况,用烈酒驱散外界的寒冷。卡皮塔诺安排好哨岗最后一个踏进掩体,一眼就发现不对:“只有三台暖炉?”
“报告长官,还有一台故障,阿列克谢正在想办法维修。”
阿列克谢是队伍里的工程兵,负责管理维修各类设备,天寒地冻,取暖也是生存重要的一环,卡皮塔诺正准备去设备区域确认情况,又被部下讪讪叫住。
“长官……他可能在临时病房。”
部下看起来明显有些紧张,他注意到了,抬手拍拍肩膀,转身向病房走去。
“功率是主要问题,我们先调整线圈……”
推门而入时余弦正指着拆开外壳的暖炉和阿列克谢交谈,边上帮忙打光的达达利亚眼尖注意到门口,很自然地抬手招呼:“卡皮塔诺阁下,您回来了。”
阿列克谢猛得地直起身:“长官!我……”
卡皮塔诺点头回应,走到他们身后看了一眼,躬身从工具箱里取出尖嘴钳,余弦伸手接住,也不说话,指了指头顶。
“光源高度放低。”卡皮塔诺对还没反应过来的达达利亚说。
“开始了,看好操作步骤。”余弦出声提醒,“对齐接口,点位不能错。”
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尴尬,阿列克谢用力咽下口水,手心微微出汗,熬到看完整个修理过程立马就提着还没装好外壳的暖炉跑了,跑得还很快。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达达利亚迷惑地看了看站着不动的卡皮塔诺,选择主动出击。
“卡皮塔诺阁下,外面情况怎么样?”
“能见度很低,暴风雪还没有停下来的势头。”
“魔物有动静吗?”
“没有,附近暂时安全。”
对话内容很正常,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达达利亚又迷惑地看了看脱下工作手套、正在倒热水的余弦。
“给我的?不用客气,记得答应我的事就行。”
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达达利亚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又看见余弦端起另一只水杯,静静地看着他。
年轻人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某个璃月习俗——
“主人若认为交谈已毕,无需再议,便会端起茶杯示意。” 钟离举手投足行云流水,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声风度翩翩,“客人便应心领神会,告辞离去,这就是璃月人婉转含蓄的相处之道。”
“要是客人装作不懂,或者就不明白呢?”
往生堂客卿微微一笑,笑容里是对年轻人的包容和耐心。
“也许主人会说……茶味已淡,恐怠慢贵客,不如改日再叙?”
室内的沉默比暴风雪更震耳欲聋。
达达利亚醍醐灌顶。
何止茶味淡,简直就是白开水啊!
“我去找阿列克谢,你们继续。”他利落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眨了眨眼,“下次请你喝火水,保证比[茶]更带劲。”
门关上的瞬间,隐约瞥见他的前辈脱下大氅挂在衣架上。
达达利亚边走边笑。
比起璃月的委婉暗示,他还是更习惯至冬直来直去的沟通方式啊。
“有什么想问的?”
刚摘下面具,正在拆解手甲的卡皮塔塔闻言转身:“有,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基米尔建议你多休息。”
余弦装作没听见,手上动作不停,把收好工具箱靠在墙边。
比起和导师针锋相对,被魔物紧追不舍,坐在温暖的房间里维修设备算什么,这不就是休息吗?
卡皮塔诺走到暖炉边站了会,确认寒意都被驱散后才来到余弦身边。除去昨夜剖白心意的吻,他们的相处好像与过去没有太大差别,余弦甚至能从自然平展的眉间读出难得的放松。
“早餐吃过了?”
“吃了。”
病号特供,燕麦加乳饼煮成粥,吃完出了层薄汗,全身都暖洋洋的。
卡皮塔诺凑近闻了闻余弦的脸颊:“没擦药?”
“哦……忘了。”
这次的回答终于带上一分心虚。
今天早上刚醒来病房格外安静,枕头边留了张便条说明情况,余弦起床擦了把脸,达达利亚就带着病号餐敲门造访。听他提起暖炉坏了一台,闲着也是闲着,余弦也有些兴趣,正好看看至冬的工业制造水平到了什么阶段。
绝不是故意忘了,他保证。
卡皮塔诺从箱子里找出冻伤药,让余弦坐在床边,俯身仔细上药,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脸颊,莫名有点酥酥的痒。
“冻伤处理不当会留下疤痕。”卡皮塔诺说,“药是皮耶罗阁下主导研发的,他们说效果还不错。”
“留点疤也没关系……”
余弦随口回答,刚好对上幽蓝的眼睛,太近了,近得让人忽然忘了词。
“有关系,我会在意。”
卡皮塔诺说完,低头亲上不肯服软的嘴唇,唇齿带着甜丝丝的香气,引得他忍不住仔细尝了尝味道。
是谷物和牛乳。
余弦从脸颊到耳廓瞬间染上一层绯红,盯着亲完又若无其事继续给他擦药的卡皮塔诺不说话。
“怎么脸红了?”
亲都亲了,怎么有人还能一脸正经反问回来?
余弦努力自我调节了一阵子,等到卡皮塔诺把药放回箱子,才声线不稳地说:“你是不是很早……”
“我一度认为恋人之间的爱是距离我相当遥远的一种情感。”把脸皮薄的挚友兼爱人揽入怀中,卡皮塔诺贴在耳边低声说,“如果非要深究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就是那次接到消息去找你吧。”
贫民区的廉价旅馆条件算不上好,骑士踩着吱吱呀呀的木质楼梯攀上阁楼,却发现他的挚友窝在满床凌乱的手稿中睡得香甜。他半跪在床边,垂目看向挚友的侧脸,那双漂亮的灰眼睛藏在长睫下,让人很想凑近轻轻地碰一碰。
他那时隐约意识到,至少对他来说,也许,科赛因不仅仅是挚友了。
卡皮塔诺的声音很平静,余弦也慢慢放松身体,虽然也能猜到,但亲耳听到的感觉始终不一样。
他用手臂环住卡皮塔诺的脖颈,示意对方低下头,贴在耳边轻轻地说。
“抱歉让你等了很久。”他用手指挡住想要解释的话,“不接受辩解,你我都有责任,如果更早之前……”
余弦咽下无限遗憾的假设,露出一点少见的柔和。
“瑟雷恩,希望至少在我面前,你能说出所有想法感受,不用忍耐,也不用委曲求全。”
“我一直在等你问我。”
卡皮塔诺无声叹息,那些迟来的、喜忧参半的情感终于涌上心头。
“我也……一直在等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