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咽下口水,壮着胆子跨步向前,张惜伸出一只胳膊拦住她,低声道:“就在这儿,别超前走。”
秦月停下看向前方之人:“大家不要着急,我是救助所的医馆,初诊郎中应告诉过大家救助所床位已满,并登记所有人的住所,若空出床位会根据病情程度通知大家,看诊时应该给大家发了药,大家照着方子回去先吃,若病情减轻则可在家中治疗,救助所虽然有相应的郎中,但是避免不了感染加重的可能。”
胖男子见是个小姑娘,毫无顾忌大声叫嚷:“救助所有郎中每日看诊,调整药方,家中哪里可比得上,而且初诊只针对新患者。后续若一直没有床位岂不是要我们自己找郎中看病和买药。比起进救助所中之人,我们太吃亏了。”
众人晃动火把,火光随之闪动,随之应和:“对啊,太吃亏,我们也要进去。”
说着就朝里面走,门口的护卫上前阻拦。
这些人为何听不懂话,秦月再次呼喊:“大家别朝前挤动,小心受伤,救助所真的没有床位,大家回去治疗也是有好处的。”
人群中一人大叫:“别听她糊弄,咱们直接找官药局之人,他们一定有办法,这些当值的都是这样糊弄老百姓。管事的不出来,咱们就闯进去,这次的疫病这样厉害,总不能被这样欺负。”
一群人越发超前挤,驿站之人被逼地步步朝后退,典御的近卫已经偷偷回去报告。
嘈杂声,叫喊声充斥在秦月耳边,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更是显而易见,人生鼎沸中有老人的哀叹,女子的叫喊以及幼儿的啼哭。秦月觉得自己出现幻觉,这些平日中温顺谦和平民百姓现在为何变了一个模样,凶神恶煞一般涌来。
“为何非要如此极端!”秦月喃喃自问。身旁的张惜碍于身份,只能尽力阻挡这些人,但也有些吃力。
他为习武之人,力量比寻常之人强不少,可加上二十几个同样习武的侍卫,但面对数倍的百姓,在不能动武情况下,终究是弱势一方。
很快,在庞大的人流推挤下,官药局之人已经退到大门口,再向后一步就进入到驿站之内。
这些侍卫训练有素,在人数不占优势的情形下不恋战,有章有法向后撤。张惜余光瞥见身后一小队人偷偷抬着挡门的长棍沿着墙边已行至大门处,他明白对方想将这些人挡于门外。
这些人可以在驿站外闹,但不敢冲撞驿站。
张惜迅速跨进大门,想起秦月,转头就要拉她进来,却看到一直站在身边之人疯了一样冲出去。
张惜大惊,跨出大门就要过去拉她,可前面人太多,他用力刚刚在人群中拨出一条缝,后面涌过的人就立马将它填平,他只能再次尝试,可又失败,那边秦月则朝人少之处跑去。
在一个摔倒的小儿前停下,秦月蹲下将哭着的孩子抱起:“别哭了,这里人太多,姐姐带你去一旁。”
小孩儿的面巾早已掉落,周遭的混乱让其嚎啕大哭,他指指屁股,委屈道:“姐姐,疼。”
秦月弹弹他身上的灰,轻轻揉揉小孩儿指的地方,关心道:“为何就你一人,爹娘呢?”
小儿委委屈屈道:“不知道,好多人挤来挤去,一下子就不见了。”
秦月向人群中张望,并没有见到找孩子的父母,小二几声咳嗽令秦月疑惑,她试试小孩儿额头温度,果然很烫:“是不是很难受,浑身冷吗?”
小儿忙不迭地点头,不忘哽咽夸赞秦月:“姐姐,你好厉害,我其实都难受好几天,第一天找郎中时,那个人看了许久竟然小孩子喜欢跟风胡说。你只摸了摸就知道。”
秦月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让小儿坐下休息。
官药局之人和大门配合着,官药局大半之人很快就进入到门内。眼看大门就要关上,胖男子见他们想躲,转头向大家喊道:“他们要溜,抓住他们。”
大家迅速超前挤,可依然无法扭转大门关上的趋势。众人叫嚷声更甚,怒骂声更是盖过其他杂音。张惜更是又被朝里挤了挤。
“这个女医馆还在,抓住她!”众人转头看向角落中的秦月。
秦月惊慌地闻声抬头,一对匆匆跑来的夫妻将那小儿抱起,防备似地远远离开。
胖男子从前方跑到队伍最后,恶狠狠朝秦月走来:“姑娘,得罪了。”
“你们要作何,绑人是犯法的。”
“犯法,那你们草菅人命岂不是罪加一等。”
男子挥手招来两个男子挟制秦月。她努力挣扎中弄掉旁边两人面巾,看清对方脸后大惊,这两人是小丁和大虎。他们居然也在这儿。
“姑娘,别乱动,我们哥俩手上没个轻重,别误伤你。”小丁威胁道。
秦月放弃同这些人争辩,看向胖男子,嬉笑道:“我并不是官药局的人,他们不会管我的。不行你看那边。”
胖男子转头见驿站大门已关,门外侍卫也撤走,铁青道:“就算你不是官药局的人,也属于救助所。我们抓不住他们,抓你也算。”
胖男子猛烈咳嗽起来,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咳咳!”
秦月提醒道:“你应该会去吃药休息,再这样折腾,它会加重,到时所开之药作用不大,你也会更加危险。”
胖男子用袖子擦擦嘴巴,嗤笑道:“都摆你们所赐,我们这么多人患疫之人无法得到救助。”
秦月叹息,为何这些人就是不信他所说,这样执拗对病情完全没有好处。
“放开她,你们若要用人当人质,我可以,何必非要为难一个姑娘。”
张惜终于挤出来,但已为时已晚。
胖男子打量面前高大挺拔男子问道:“你是那位?”
“我也是救助所郎中,只不过一直在所外看诊。”
“我记得他,挺俊朗的郎中,给我看过诊!”人群中一男子认出张惜。
胖男子狐疑道:“你愿意?”
张惜目光坚定走近他:“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视线自然扫过胖子身后,熟悉的两人牵制着他熟悉的一人,那个姑娘也有些背运,总要受这种无妄之灾。
胖男子目光不停在张惜和秦月身上乱窜,思考片刻后道:“不行,你没她管的多。还得是她。”
“你可真执着。”张惜淡淡道,而袖中的飞镖已经就位,若情况危机,他也管不了许多,先将人就走。
“那我呢!”
众人朝那道苍老声音望去,驿站之门慢慢打开,张典御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走出。
驿站大门重新打开,胖子向前走去问道:“你是官药局主事的?”
张典御挺直腰,傲然哼笑其傻:“阁下前来辨白,却没搞清找谁,不免太过滑稽。”
胖男子被将一军,狭促道:“你这老头,傲气什么,听到大爷的话,还不是乖乖出来。”
张典御白其一眼,走向人群,周边之人纷纷散开一条路。典御轻步踱过,神态依旧,没有一丝慌张,宛如谪仙。众人纷纷被其气势感染,不敢多言。
“董郎中辛苦。”典御对秦月微微点头以示感谢,随即目光扫向一旁两人人。
小丁和大虎像被刺了一下,手一颤,放开秦月。
秦月自由后自责行礼:“是属下安排不力。”
典御哈哈笑道:“无妨,非你之过,危情下能有此站出救人之勇气可谓胜过不少人。”
如此多的病人,典御为何还能笑出。秦月不敢多言,低头沉默。
胖子撇开一旁之人,晃着满身肉走过来:“老头,你刚刚说要替这个姑娘对吧。”
典御冷笑不语。
胖子吸吸鼻子心道:臭老头,看你一会儿还能再神气:“来人,给这老头绑上。”
“你们谁敢?”不远处侍卫呵斥。
典御冲其摆摆手让他们安静,看向胖子:“带我见让你来此处之人。”
胖子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恢复那副:“我们这些病人自发而来,没有背后之人。”
周围之人听到随即呼喊道:“就是,我们都是被救助所驱赶之人,自愿来讨公道。”
典御转头笑道:“若是那样,我就不能跟你走。”
胖子咬牙切齿道:“老头你耍我?”
典御踱走几步,悠哉道:“我乃朝廷命官,就算有何错处,都只能回京调查,地方官员无此职权。同意一道去只不过见这些生病之人可怜,彼此商量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可若没有此人,我就回去睡觉了。”
一旁之人听后起疑,转向胖子问道:“老头所说可为真?”
胖子眼睛提溜乱转,慌乱间回道:“哪有?”
众人见胖子模样,更加怀疑,一时间议论纷纷。
典御悠然立在一旁,目光远眺,面容温和,周遭的一起似乎与其无关。
周围人不间断的疑问让胖子应接不暇,倒塌的信任如洪水般袭来,胖子抓耳挠腮许久后抓住老头,转头对众人道:“大家先回去,剩下之事我同典御协商,保证给大家一个答复。”
众人似乎并不相信此人,互相转向周围之人,似乎看对方的反应再决定他们如何做。
典御沉厚之声给众人下了一块定心丸:“官药局奉朝廷命令来此地抗疫,就不会轻易放弃,大家先回去按照郎中所开之药治疗。不出数日就能给大家一个解决之法。此瘟疫切记心急和聚众,老夫请大家善待自己身体。”
一道鞠躬令在场所有人都心中一震,这些如同蝼蚁的平头百姓或许从未想过有生一日会有朝廷命官给其行礼。
“典御说的对,我们先回去治疗。好好休息,相信官药局能治好我们。”一人高声回应,其余之人纷纷动容。
“走吧!”典御对胖子低语。
胖子认命走在前方领路。
秦月目光中出现那道单薄的背影,低声道:“典御,我也去!”
典御头未回,只是简单摆手让其回去。
近卫走至秦月身边:“董姑娘不必担心,典御不会有危险。”
秦月心生疑惑,却没有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