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灯平等地扫视着酒吧里的每个人,跃动的鼓点似是暗示的鼓励,又似是心动的合拍,周围人随着音乐摇动着身体,但他们的眼神永远不在眼前热舞的人身上,而是四处寻觅下一个目标。
暗红与靛蓝交织的光波映照在吧台上垂眸的男人身上,骨节分明的手半握着威士忌酒杯,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杯沿。
Cordial Class碰撞上威士忌酒杯的刹那,解安耳畔也响起了一道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的声音。
解安身子动也没动,余光瞥见他身侧的位置上坐下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在廊桥撞到的人。
程少屿换下了下午穿着的羊羔绒外套,换上了一件短款的深绿色皮衣,里面随便搭了一件白色内搭,裤子也是简单款的,只是他特意选了条骚包的腰带,上面点缀着几条惹眼的银色链条,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着,似是无声的邀请。他身子往前趴着,正好可以露出他的后腰,即便还有层内搭盖着,那透露出的几分曲线也足够叫人浮想联翩。
男大的顺毛也被他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青春的脸上此刻多了几分痞气。
程少屿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小拇指有意无意地擦过解安的手背。
解安不动声色,这次连余光都没有赏给程少屿。
程少屿也不气馁,他身子往解安的方向靠了靠,一只手搭在解安的椅背上,一个明显调//情搭讪的姿势,但因为他这张脸,倒不显得油腻。
“哥哥,不好奇我怎么有你的电话吗?”
“怀呈集团的小程总有我的电话,不正常吗?”一句话让解安反客为主,他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杯中的冰块,随后才抬眸对上程少屿兴味越浓的眸子。
程少屿听到解安的回答,他兴奋地舔了舔自己的牙尖,“哦?你知道我,所以下午在廊桥上,哥哥是故意撞我的吗?”
“哥哥,为了项目,这么大费周章,你女朋友不会吃醋吗?”许是因为解安的态度,程少屿胆子大了些,他覆盖住解安的手背,想将人拉进一些。
解安勾起一抹笑,只是这抹笑不达眼底,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了手,程少屿盖了个空,他有些难耐地搓了搓指腹,“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我父母就生了我一个,我没有弟弟,小程总还是别这么叫了,以免别人误会。”
“那我换个称呼?”程少屿这次没有继续贴近解安,而是回到了应该有的社交距离,他单手撑着下巴,“叫你解总?还是宝贝……”
解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开始骂人了,这次回来是因为百川行这边与怀呈集团的项目出了点问题,他过来帮忙,没想到怀呈集团的太子爷居然对他起了心思,这可不太好办了。
解安垂着眸,光影在他英俊的脸上作画,他似是在思考着什么难题,眉头不自觉地拢起,这道拢起为他平添了几分脆弱。
程少屿没出声打扰解安,他眼中的欣赏之色难以掩藏,他在这个圈子里这么久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比如徐家的徐闲,庚家的庚怀,沈家的那个沈蔺冬,长得是让人眼前一亮又一亮。还有百川行,可惜那家伙是个直的,要不然他也要下手追一追的。
但他唯独没见过解安这样的,少了前几个的装——气质,多了几分纯真的贵公子感,他查过解安的资料,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家庭也能养出这样气质的孩子真是不可思议。
这种在社会上经历过世态炎凉,看惯人间仍保留个人气质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成熟得刚刚好。
一曲轰隆隆的中国摇滚乐演奏完毕,下一首曲子几乎没有前调就衔接上了刚刚热闹的气氛,在思考中的解安下意识地去掏自己的手机,掌心碰撞冰凉毫无动静的手机时,解安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同一首音乐而已。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程少屿不在意地耸耸肩,“你喜欢这首曲子?Hate Me?你不会是在暗示我什么吧。”
“当然没有。”
程少屿还想说什么,下一秒一道灼热的视线引起他的注意,他顺着视线找过去,抬头看见了二楼上的男人。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抬起杯子隔空与男人碰了下,男人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对程少屿的动作不予回应。
程少屿也不生气,他指尖轻点大理石桌面,随即突然靠近解安,解安措不及防,堪堪躲开程少屿献上来的吻,他这次没再隐藏自己的不耐与厌恶,“小程总,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请你不要再这样戏耍我了。”
程少屿大声说道:“哦,原来你有女朋友了啊,这次我肯定记住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赶上这首歌空闲的间奏,再加上他大声说话,周围许多人都听见了程少屿的话,但其他人只是看了眼程少屿与解安的方向,随即又投入到音乐与暧昧之中。
解安不解程少屿的用意,程少屿冲他眨了眨眼睛,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是在帮你,虽然你不让我叫你哥哥,但你对我胃口,我可舍不得你入了大灰狼的口。”
他朝解安身后的二楼看去,“那人最不是东西了,你可得离他远一点。”
解安顺着他的视线朝后看去,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踩在栏杆下面横杆处的红底皮鞋,然后再往上是两条笔直的双腿,随意搭在栏杆上的双臂,挽起的袖口展示出男人颇具观赏性的肌肉,再往上……再往上,等解安看清楚男人的脸,他瞳孔一缩,想也没想立刻回过头去。
程少屿察觉到解安的异样,只是他没想到两人认识,还在打趣活跃气氛,“哎呀,你应该对他有所耳闻吧,沈家的少爷,沈蔺冬,回国之后,几年在H市可是风光无限啊,刚刚是不是被他帅到了?那可不行哦,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你要弯,只能对着我弯,要是对其他人弯的话,我会生气的。”
这话掺杂着几分调情,几分认真以及几分威胁。
解安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明白程少屿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往常他必定能游刃有余地周旋几句,但在看到阎冬、沈蔺冬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理智系统就濒临崩溃,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程总,我有些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
程少屿没为难解安,他关切询问道:“用我送你回去吗?”
“不了,我家就在这附近。”
这次没等程少屿回答,解安起身离开,那动作之快仿佛背后有狗在撵他一样,程少屿目送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等他再抬头看向二楼的时候,沈蔺冬已经不在了。
“沈蔺冬,这次你还要跟我抢人吗?哼。”
…………
十年,十年间,解安想过无数次与阎冬重逢的场景,他模拟最多的场景是他成功让沈家落网,阎冬站在沈脩能身侧质问他。
梦里很畅快也很痛苦,他无数次被阎冬看向他的眼神所刺痛,每次想要开口解释又被阎冬打断,阎冬一遍遍重复着他恨他。
可即便如此,解安也不愿意醒来,梦外比梦里更痛苦。
他还没有完成报仇,阎冬也如梦中那般恨他。
解安不是那种自暴自弃的人,做过的事情不会为之后悔,事情发生后他也只是沉默了几个月,而后就步入了名为解安的新人生,他将自己调理得不错,这些年没生过什么病,也没有什么叫人操心的胃病。
但不知道是因为看到熟悉的幽深巷子还是因为那杯酒喝得太急,此刻解安竟然有一种胃疼想吐的感觉,他捂着胃想忍一忍回家去吐,可是在对上巷口那双熟悉的眼睛后,解安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吐了出来。
沈蔺冬隐于暗处的脸又黑了几分,他快步走上前,解安见他走过来下意识地僵直站在原地,他以为沈蔺冬会给他来上一拳或者是将他骂上一顿,但这一切都没发生,沈蔺冬只是抽出手帕塞进解安手里。
解安吐出来之后感觉好多了,手中被塞进来的手帕好似烫手山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两人就站在幽深的巷子口无声地僵持着,这情形好似回到了他们一开始相遇的时候,那时候他们总是喜欢对峙,但那时候的他们,说出来的话带的刺都是不疼的。
“你……”
最后解安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率先开了口。
只是还未说完,就被沈蔺冬打断。
“我就这么让你觉得恶心吗?一看到我,就能吐出来。”
“我……”
下一秒,解安被沈蔺冬抵在墙壁上,两人的身影彻底隐入在黑暗的死角,解安下意识挣扎,巷子口正好有人经过,就在解安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柔软的手帕被塞进他嘴里,他瞪大了眼睛,沈蔺冬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单手牵制住解安的两只手将它们背于身后,另一只手将手帕完全都塞了进去。
“哥哥,你也不太想你这幅样子被别人看见吧。”
“太恶心了。”
解安本来还在挣扎的身体在听到沈蔺冬说出恶心二字后,变得静止不动,任由沈蔺冬在他身上作怪。
果然,梦外比梦里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