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芝起初没想吵,她有点逃避聊这件事,她甚至偷偷想过,要不然先填了文创等大二学完再坦白。
奈何她心里有一杆秤告诉自己——她绝对不可能瞒得过她妈。她就是抬个屁股,她妈都知道她要偷摸放屁了。
余莲很笃定:“你肯定是要学师范吧。”
也芝起初只有60%抵抗学师范,她妈这话一出来立刻升到了80%。
也芝这个人是这样的,一直到都快大二了,她爸还能非常诚挚地讲:“你的叛逆期怎么还没过去呢?说东就要往西的。”
她也非常诚挚地解释了:“这可能和叛逆期无关。”
也芝:“我不学,要学你学。”
哦,她爸妈是学了师范。
“不当老师你要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也芝一下被点燃了:“我不要当老师!”
她妈妈也火起来了:“学文创毕业能干嘛?秘书?文员?还是做什么?”
也芝就晓得她妈马上下一句就要说到她哪个同事文秘转老师,哪个同事当时一直考不进编一直在考,核心要义就是那么多比她经验丰富的人绞尽脑汁地走进老师队伍,还得是有编制的老师队伍。
“我不要学师范。我不要!当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熬了太多夜,也芝刚刚这一句大声的话吼出来以后,感觉自己胸口一片空缺,一口气好像要喘不上来一样。
太久没吵架了,不适应,她们家的关系用她爹的话说就是不提读书就母慈子孝,一提读书就鸡飞狗跳。她那个二本有什么书可读的,家里也不指望她考研自然就没矛盾了,上大学以后家里简直不要太祥和。
她清楚地知道,她妈剩下的目标就是希望也芝考个老师,考个编制。
但也芝真不喜欢当老师的生活。没人不爱放假,老师有寒暑假确实很爽,且不论她能不能考上,考上了的生活实在是恐怖一眼就能看到头,恐怖到也芝连名都不想报。她高中地理老师上课的时候在班上当着全班人的面说,说当老师就是等着评上高级那一天,然后等死。
她讨厌每一天都过得一模一样。
家里两个老师,她怎么会不熟悉老师的生活呢。吵了几句几乎要吵到最恶毒的时候了,也芝明知道自己已经过了可以随便讲话的年纪,憋了一下还是没憋住,借着气讲伤人的话:“我不要重复你们两个的人生。”
家里静了一刻。
这是一种对父母人生的否定,她明显看出妈妈愣了一下。也芝心里有一瞬的后悔,但她又了解自己的家长,不讲这种话,这架她根本赢不了。
妈妈:“谁要你重复我们的人生啊?”
“当老师不就是重复你们的人生吗?”
“不当老师你要干嘛?”
“我要做编剧!”
“编剧是那么好做的啊?不当老师,你等下就跟——”
就跟家里哪个亲戚,她妈的哪个同学一样,三四十岁了还为了生计发愁,不稳定。
这些话,她都会背了。
也芝发现了她吵架没天分这件事多半也是遗传,她妈吵架也是就这么一句话抓着翻来覆去地讲,词都不带换的。
因为心虚她躲回房间,她已经到了明白跟家里闹翻真的有可能被赶出去自力更生的年纪。她还要吃家里的饭,生活费还要伸手要,吵翻终究是不值的。
爸爸敲她的门。
“干嘛?”
她爹笑笑坐下,也芝脑子突然浮现上初高中的时候她跟家里大吵,她爹还问她是不是吃炮仗了火气这么大。
爸爸说,你妈妈只是希望你过得轻松一点、稳定一点,你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最在意你了。
我知道
我能不知道吗?
越长大就感觉和家里的吵架没有底气,她知道矛盾的根本点在于她因为长大有新的独立想法,她想去外面的世界受苦受难,她想要见不同的风景,她想要更精彩的人生,但家里出于爱意希望她轻松的安稳地过完一辈子。
因为是带着爱意做出的决定,所以很难决绝的刺伤对方。
战火的灭得猝不及防。
学姐告诉也芝文创大四的实习是老师带去做手工饼干,也芝在看完了文创的课表后沉默了一下,决定读师范。
她想读的是编剧类文创,不是商务秘书类。
这架白吵了,大家白互相受气了。
学姐:【我也不太知道你们这届会上什么,但我这届和上几届确实更偏文秘。之前宣贯的时候直接说的。】
......
昨晚她又同傅生通宵了。
闹了一点。
傅生最近很喜欢也芝,他会哄她。
傅生哄得忽然感慨:“我好像你的舔狗啊,芝芝。”
“为什么这么觉得?”
傅生没说为什么,只是问:“喜欢我这只小舔狗吗?”
“你知道舔狗应该是什么样的吗?”
傅生略略略的,让也芝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很像小狗舔舌头的声音。
她失笑:“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闲聊。
也芝终于要到傅生小时候的照片,眉清目朗的,好标致的小男孩。不是那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就是那种,呃,从小就长得很正气的一张臭脸。
她也给他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傅生:“芝芝,你小时候脸好小哦。”
也芝:“谁小时候脸大?”
“不是我的意思是......”傅生还没说完就被也芝打断了,“你要是敢说我现在脸怎么的,你就去跪搓衣板。”
有点困了。
也芝半梦半醒间,听到傅生问她看没看过某部国产爱情片。
傅生说,那是他看过的唯一一部爱情片。
“困。”
“睡吧。”
......
通宵完,人有点闷闷的。
一根说不上来的东西横在她脑子里,像个横杆直通了脑仁。
今天她要去烧汗管瘤,长在下眼皮,微微凸起、表面的一粒粒的汗管瘤。也芝一直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长了汗管瘤。
初中的时候,有一天她的汗管瘤突然就冒了出来。物理老师跟她爸的关系很熟,在楼梯间碰到也芝,女老师慈爱地:“怎么长这个了?”
也芝当时甚至想过是不是因为前两周她觉得眼下太干了,有眼纹,所以用唇膏涂了眼周太滋润了。
直到她爹带她去医院。
医生说这不是麦粒肿,也不是脂肪粒,这是汗管瘤:“这个多半是因为遗传。家里有人长就会有可能长。”
瘤这个字听起来很可怕。
但是根据也芝和家里的一顿网上检索,发现汗管瘤除了影响美观外似乎没有任何副作用,当时爹就说了等你成年就带你做掉它。她小时候手上长一个像鸡眼的东西,也是没什么副作用只是影响美观也是她爹带她去医院,医生用液氮冻掉的。
出门前照了照镜子,最近用的护肤品可能贪图便宜,选的海外代购,最贵只要三四十,不合适她的肤质导致脸上闷了好多闭口。也芝又爱拿粉刺针扣,她代谢也慢,脸上一个印子一个印子。
皮肤比高中差了太多,跟小时候更是没得比。
坐在公交车上,妈妈还在讲你现在去烧干什么?现在去医院多麻烦啊。
人都戴着口罩,说话的声音传出来有些闷:“现在哪里还有人往医院跑,都是避着医院。能不去就不去,有些实在没办法了才去。”
“现在可以有恢复期啊。”
又不开学。
多得就是不用见人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