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向雯戴着一个小玉牌,镂空雕刻着佛像,粗看以为是平常的闭眼佛,仔细看却是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不似寻常一样端庄,有些俏皮的意思,身下坐的不是莲,而是一串蝴蝶纹饰。
沈向雯说话的时候,佛像从领口掉出来,晃悠晃悠,池仪疏的视线从文件挪到佛像上,想起沈向雯不信佛,以前领口是个Tiffany的项链,后来听说Tiffany克领导就摘了,脖子上空空的。
在自己“跳楼”之前,她没见过这个佛像。
“它呀,心诚则灵,贴在身上也是个念想。年纪大了不比之前,有些玄的东西还是信一信,反正也没有什么坏处。”沈向雯捏着佛像给她看,池仪疏伸手凑近,沈向雯立即把它塞回领口:“我记性不好,这笔款子你说说怎么回事来着?”
池仪疏眼神一错,低头正经工作起来。
晚上心里嘀咕着那古怪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坐在蝴蝶上的造型,上网搜搜却没搜到什么准确含义,只搜到一个来自东南亚的佛像似乎是这个样子,仔细看也对不上,沈向雯胸口的那个佛线条慈悲流畅,池仪疏不懂这些方面,圈子里认识的朋友也不方便问这些问题,问了几个亲密的朋友也不太懂,帮她打听,说还是希望能有照片。
沈向雯不肯让她拍照,说是专门请回来的,而且还有点生气说哪有对着佛像拍照的,太不尊重了,池仪疏也没强求,回去之后就有点疙疙瘩瘩,给那个王墨回发了个消息说这事有点怪异。
那个叫王墨回的小姑娘看起来像是精通星座塔罗之类的,瘦瘦高高眼神阴沉,池仪疏也不知道该不该信,给王墨回发消息的时候一个亲密的朋友也给她发来消息说在熟人那里找来个偏方,让她找一只满一岁的公鸡现杀,用新鲜的鸡血洗头,公鸡血辟邪,说不定能去掉她头上的触须。
这位朋友远居国外,她可以信任,把事情和盘托出,对方给她想了好几个办法,还介绍几个寺庙,她打算周末去拜一拜。
就是这新鲜的鸡血不好找,给几个超市打电话过去都没有,本来鸡血这东西就是挺小众的,还要新鲜热乎的,跟她说让她去菜市场找找。
池仪疏平时不做饭也不去菜市场,习惯网上买菜,去菜市场就长着一张钱多好骗的脸,对那些人也敬而远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时间不知道这城市里哪里有新鲜宰的公鸡……想了想,给胡安宁发了个消息问有没有菜市场,说周六想逛一逛。
胡安宁家里条件不太好,独自在三洛打拼,平时都自己做饭,对家附近的菜市场,集市如数家珍。
虽然有点诧异莫名其妙要逛什么菜市场,估计是当观光看热闹的,胡安宁发来个定位:
胡安宁:这是东元路大集,早上五点多来吧,东西最新鲜丰富,很多人六点多七点这边打卡拍照,每月十五还有庙会,就是地方有点偏。
看看地址,开车两个小时,池仪疏记录下日程说谢谢。
集市上人真是不少,池仪疏在集上吃了碗鸡汤豆腐脑配根灌蛋油条,胡安宁拉着个买菜小推车跟在后面,尽职尽责地当导游给她介绍,她一次来买一个星期的菜回去备着,池仪疏一边问一边记录,还挺有收获的,对胡安宁有点新的认识,挺佩服她的。
池仪疏带着点新鲜感一边走一边拍照,也是的确挺喜欢这种氛围,热热闹闹,人间烟火,还有人大早上的卖羊肉串,一边推一边走,拿把小蒲扇不停地把炭烤烟熏的孜然味往人们身上忽闪,卖兔子的卖小猫小狗小鸟小乌龟的,卖糖葫芦的,卖瘦肉汤的,卖现炸糍粑裹卷的,卖菜的有的走大开大合的风格,一辆大车倒下来,满满当当全是西瓜,也有自家各样菜的,塑料布上一堆堆放着,卖海货的把带着腥味的箱子扛下来。
正走着,就听见鸡打鸣,在七八个摊位后面,池仪疏挤过人群。
笼子里四五只肥壮的鸡正挺着胸脯打鸣,隔壁摊子刚杀了头猪,地上飞溅着血,两个不锈钢盆里的血还散着热气。
胡安宁说肉是很新鲜的,池姐你买点吗?
她没找到借口把胡安宁支走,也没法儿当着人家的面问一岁大公鸡的鸡血——要是她信王墨回那一套,胡安宁也不是没有嫌疑,虽然她觉得压根没可能。
还是提起点小心,满嘴说着一些自己也不信的胡话说“我妈就喜欢这种新鲜的”之类的,硬着头皮买了两条肋排,心存侥幸地买了一兜子猪血,人家说可以先做成血旺给她,她说就要最新鲜的。
胡安宁在旁边笑,摊主给她拿塑料袋扎上,套了两层,她又装作无意,“顺带”买了一只个头最大的公鸡,满了一岁,捆起脚让她拎着。
她步履蹒跚,胡安宁赶紧帮她一起拿着,集市别的也不逛了,先把东西放在车上。
胡安宁一直笑,池仪疏说笑什么,有点恼,在胡安宁头上敲了个脑瓜崩。
小姑娘乐呵呵地提着自己没买两根菜的小推车,这会儿不太怕她了,就说:“池姐好像跟没逛过集市似的,看什么都新鲜。”
池仪疏恼羞成怒:“没逛过怎么了!我的万里路行得比较少,你还笑我?”
“池姐买上一只大公鸡,回家怎么杀?”
“我有的是办法,”池仪疏说,“我找个熟悉的私厨馆子,叫人家帮我杀了。”
胡安宁噢的一声:“也是,唉我刚刚还想呢,要是池姐自己蹲厨房杀鸡,那可不得了了,杀鸡不是个容易的事,我都不太敢呢。”
说着胡安宁看她东西都收拾好了,客客气气的:“那池姐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买菜了啊。”
池仪疏挺不好意思的:“麻烦你陪我这一路,我跟你再回去一趟买菜,中午一块儿吃个饭吧。”
两个人私交其实一般,胡安宁有点局促,不太好意思赶紧拒绝了,池仪疏有点能明白,谁好好的休息日想跟上司一块吃饭啊,也没坚持,就笑呵呵的说自己也不急,还没逛够呢,硬凑上去看着胡安宁买完菜,把小推车往自己车里一放:“走,我送你回家。”
胡安宁望着那破烂小推车,车轱辘还都是泥,池仪疏一点没介意,拍着副驾驶的座位让她上来。她也没再扭捏,上了车主动开导航,问池仪疏为啥想到来逛集市,池仪疏说因为在家闲着没事看小红书刷到了,觉得挺有趣的,明明一直都在三洛却没来看过,有点遗憾。
胡安宁很聪明,马上想起之前池仪疏发微信探她口风,一时间有点纠结,也不知道该不该跟着池仪疏说。她社会经验不多,索性把心里的事儿吐出来了:“池姐,你是不是真的要走啊?是外地的公司吗?”
池仪疏就跟她说:“这事儿还没有定,我也没想好,你也别跟其他人说,我就先和你说了。”
“我是挺想跟你走的,但……嗯,我其实还是想在三洛发展,要是你在本地,我肯定是二话不说就跟着你走,在咱们公司你一直挺照顾我的……”胡安宁有点纠结,低着头说完了,就想赶紧跳车下去,不知道怎么和池仪疏相处了。
“没事,怎么还纠结上了,没事儿。我觉得你能力强,肯钻研,有点舍不得你,又不是真要走了,我也还没定,要是留在三洛,我一定直接过去把你抢走,要是外地,肯定也考虑你的意愿,咱们到时候再说,你先不着急回我。”
胡安宁还要说什么,池仪疏笑着:“怎么,你带我逛了一趟菜市场就不好意思拒绝了?我平时就觉得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心软,以后要是单独跟人谈生意可怎么办呀?”
把胡安宁送到家门口,池仪疏下车看看后备箱里的公鸡还活蹦乱跳的,关上后备箱不管它,靠在车上歪着头朝小姑娘笑:“真不打算跟我吃个饭啊?万一哪天我真走了……不给我个机会?”
胡安宁慌乱地说上楼放下东西就下来,答应了一起吃饭。她说上楼看看她家,胡安宁说家里合租不方便,她说没有什么不方便的,硬是帮胡安宁一起把东西放进去。
池仪疏心里排除胡安宁了,这孩子无论如何也没有什么害她的动机和城府,家里也几乎没什么东西,干干净净的,行李箱又当床头柜又当餐桌的。
她请胡安宁在附近吃涮羊肉,她发现小姑娘不太买肉吃,小推车里全是素菜,于是挥动公筷一直往人家碗里夹,也提起来说:“按理说你的工资也提了两次,没想过搬出来?”
“我想攒钱买房,”胡安宁一脸坚定地把羊肉塞进嘴里,幸福地眯起眼,“好吃,我想有自己的家,等我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再改善生活条件。”
“也不用总过这种临时的生活,想着未来的美好,而过分地委屈现在的自己。”池仪疏又叫了两盘肉,为胡安宁的胃口吃了一惊。
胡安宁眯起眼又吃一大口肉:“嘿嘿。”
“我很佩服你,过得很有规划,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惦记着买包呢,买了上头,又不怎么背,什么也存不下来……你一定会有自己的房子的。”
池仪疏衷心感慨过,又问胡安宁还要点什么,对方连忙说不要了。她又多要了两盘肉,两盘蔬菜说吃不完打包回去。
起来撂下筷子起来结账:“你自己慢慢吃,我先回去了,我怕那个鸡死了……别跟人家说我今天的事,不准笑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