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完没完！能不能换个位置！”

触怒的“言常”不再老神在在，直接一巴掌推开了翱飞。

翱飞骨架小，被他这一推，推出几尺，要不是他浮在线条上，他早就被推在地上摔了个大马坑了。

在孤立无援的境况下，翱飞视刀为一线生机。

他根本顾不及自己危险的处境，在握不住刀柄的那一刻，他试图抓紧、抓在手，但是推力太大，自己太慌，刀随着惊起的线条不断翻转，滚向远方，消失在隐匿的空间。

惶恐的圆圈在他的眼球里放大，银色的光点却如绻缩的星球化为一个点，消失在茫茫细线中。

刀，没了。

这一念头闪过大脑时，翱飞右边脸袭来了一阵猛烈的拳风，打得他一半脸都在震荡，坚硬的脸骨头像是断裂，钝痛布满他的脑神经。

“不还给你显得我无礼了。”

包裹着眼睛的眼皮松了下来，在打得肿胀的那一刻，翱飞看到眼前窜出来一个黑影，有一个拳头又要落下来，惯性使然，他抬起手掌挡上去。

拳头与手掌皮肉的碰撞，周遭水波涟漪不断放大，如连接到电波，跨越千万里，传到了曲傲侠的手掌上。

被砸的痛感在曲傲侠的手掌心爆开，引发一系列的蝴蝶效应，熵增的痛觉让曲傲侠痛得叫不出声，额头瞬间布满汗珠，整条手臂都在发着抖。

翱飞有危险。

在疼痛之外，曲傲侠清醒地想着。

“怎么了？”

眼前的一号管理员言笑宴宴，他当然发觉了曲傲侠突然的忍痛，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是曲傲侠自己的选择，他只不过是提供了他想要的选择，算上来，他还是曲傲侠的救命恩人。

“你的手快要废了吧。”

“言常”状似玩笑又不是玩笑地刺痛曲傲侠。

“没有！”

这当然会让曲傲侠激烈反驳，他咬词很重：“我，的，手，很，好。”

看他忍耐的模样，“言常”觉得实在是太好笑了，他想笑就不会憋着，只会放肆大笑，哈哈哈哈，笑得线条都扭曲成了笑的符号。

“你觉得好就行，别那么轻易地被击垮，不然我会觉得我的作品很失败。”

语气太过轻佻，赤裸裸的嘲讽让曲傲侠恨得牙痒痒，他攥住拳头，在痛感之上再加上痛感，双重痛感并没有麻痹他的思想，反而勾起了五年前那段痛苦的记忆。

五年前，失去降龙十八掌的时候，也是这么疼。

从小他最爱看武侠小说，尤其是蜀山剑侠传，里面有一个绝世武功降龙十八掌，打得了奸佞妖邪，护得了兄弟手足，拥有他的人都是盖世英雄。

曲傲侠对此十分向往。直到某天他被人塞了一本地球保护中心的手册，上面的风格极具武侠气息，有一段是这么写的。

“一本武功秘籍，在江湖上引来了腥风血雨，然而它就偷偷地藏在地球保护中心的某个角落，静待有缘人拿取……”

于是，一个废柴选手意外获取至高无上武功秘籍，成为江湖第一高手的梦在曲傲侠的脑中一一闪过。

他春风得意，利落地签了保护中心的报名表，就此心怀武侠梦，立志在保护中心建立自己的江湖，成为江湖中平荡妖邪的英雄。

如宣传手册所说，进入的那一刻，他得到了武功秘籍——他的清理工具就是降龙十八掌。

这是他引以为傲的技能，所以每次出行任务，他都带着百分百的期待与热情找到副本中的垃圾，在清理任务的最后一笔上留下自己一腔的热血。

然而，一切梦想都在三年前毁掉了。

他记得，那是一个高温副本。

所有人都在一个小炉子里，头顶着一个升温的融化器。

融化器每一秒都在下降，离所有人只是越来越近，刚开始下降的速度不快，大家都还能坚持，还能积极寻找垃圾逃出去，但在后面，速度越来越快，快到一眨眼就到曲傲侠头盖骨的位置。

曲傲侠是那群人当中最高的人，为了避免被蒸熟，他和其他人一样都蹲下去。

头顶一个比太阳还要热的炉子，很多人都被烫得全身红彤彤，像通红的烙铁，湿润的液体蒸发，热波弥漫着炙热的水汽，人快要变成肉干。

绝望的声音都被抽走水分，只剩下干瘪的线条融化在窒息的高温中。

眼前变得模糊，曲傲侠看了很久，才看清了几个人影，他看到好多人都融化了，软塌塌地躺在地上，有什么东西倒塌在他膝盖上，他垂头一看，依稀辨认出是一个小孩。

他看了很久，喘了很久，胸膛的火气从自己的嘴里喷出，迎接他的是更高的火气。

在热浪的熏陶下，他想起了武侠小说里在烈火中练成的铁砂掌。

也许是追求武功秘籍，也许是想做英雄，那一刻，曲傲侠生出了莫大的勇气，使用降龙十八掌，一双血肉打在融化器上。

可惜，他不是武侠小说里化险为夷，化难为幸的主角，他只是一个主角成长路上的一个小角色。

他不仅没有练就铁砂掌，没有获得其他人的美誉和感激，还失去了唯一的武功秘籍，他成为了一个人人在背后谈笑的废人。

所有的武侠小说都是骗人的，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天生的英雄，只有一堆不自量力的庸人。

后来是垃圾方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以自毁双手的代价获得一个全新的清理工具。

清理工具分为两种，一种是保护中心根据每个人的潜能定制而成，另外一种是守护者自己打造而成。

一般而言，前者的精确性、安全性、爆发性等都比后者高，因此在保护中心几乎没有人会舍弃绑定清理系统的工具。

后者是那些天赋尽失的守护者为了留在保护中心采取的必需手段，而自我打造的风险极高，轻则遍体鳞伤、半残半死，重则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在那群少数需要自我打造的人中，只有一个人成功了，而那个人最终的下场惨不忍睹，在一次清理任务中，那人打造的清理工具竟然把清理者本人清理了。

尽管如此，曲傲侠还是冒着天大的风险，自我打造清理工具，当然全过程都是由曲傲侠一人打造，不然根本不可能得到保护中心的许可。

过程如何，比火炉更烫更痛更惨，但他都熬过来了。

“你放心，再过一会儿我会放你出去。”

“言常”慢条斯理地取下了领带，递给了曲傲侠，“拿着。”

曲傲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

“言常”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一个能让你完成任务的东西。”

他颇嫌弃地看了曲傲侠一眼，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他这么一个蠢人，要选也应该选他的宝贝。

“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

“言常”交待完之后就转过身不再与曲傲侠交谈，生怕多说一句话就被曲傲侠传染了那股傻劲。

曲傲侠低头看着垃圾方递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手掌还隐隐作痛，他攥住了领带。

曲傲侠低头看着垃圾方递在手里的东西，手掌还隐隐作痛，他攥住了领带，万千的忧虑萦绕在他眉间。

什么时候他竟然也做了卖好友的事。明明他以前的底线就是不能出卖朋友。

盯着看了很久，一道银色的光闪现，折射在曲傲侠半边脸，眼珠子被刺了一下，他看过去，有一把刀从远处游了过来。

看见那把刀，曲傲侠眼神一亮，当即匆匆忙忙地游过去。

拿在手里，这才确认了是非瑜递给翱飞的那把刀。

翱飞的刀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联想到手掌莫名其妙的痛感，曲傲侠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翱飞出事了。

他猛的抬头，看向背对自己的“言常”。

千言万语堵塞在喉咙间，他想说出话，但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嗓子眼，叫他发不出一点声。

他摸了摸自己喉结的地方，那东西居然劈了叉，在他的喉咙处张牙舞爪。

咔咔咔，曲傲侠发出好几个无声的堵塞声。忽然，那东西滑溜溜从自己的喉咙出来了，闪在自己眼前。

是两条蓝色的线。